返回第三十章 风云上(1 / 2)血色凌霜花首页

次日清晨吃早餐的时候,一片片拜帖接二连三地递到阿白的案上,晏傲雪眼瞅着案上的请帖简牍摞成小山,也帮不上什么忙。

阿白长袖善舞,群臣多半乐意与他来往,请柬不断,四处应酬,脚不落屋,可见其在纪都混得风生水起。

阿白压根没把这些拜帖当回事,拿起块脂饼塞到嘴里,端起碗喝了口白粥,含糊道:“阿姐,别看这拜帖不少,可真正有用的却不多。立储在即,二选一押宝的关键时刻,纪国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早都直接去公子恪那投诚了,只有些没什么权势、又没什么门路的人,才会把拜帖递到我这来。阿姐,早饭合不合胃口?要不我再派人去买些牛肉回来?”

“不用。在军中什么难吃的没吃过,好吃的反而不习惯,需得挑一挑。”

昨夜撑得不得了,天一亮又饿了,她这饭量还真是能惊天动地,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她。瞅着盘里的脂饼皱了下眉,无端地想到弋娆,又无端地心中生厌,伸手用筷子夹起一张叠好的三合饼放在手中,又夹了腌的葱油炒过的咸菜卷起来,咬一口,葱花的香气溢满口中,令晏傲雪十分知足。

“这些人虽是异国人,可其中大部分人跟我们齐人一样,并非恶人,你与他们交往,尽量不要伤害他们。”

阿白冲她一笑,“阿姐放心,‘老弱不欺、妇孺不欺、勇士不欺、忠君之士不欺’阿白从小聆听阿姐教诲,阿姐的家训我可都记着呢!”

小厮又低着头垂着手匆匆跑进来,不过这次可没递上请帖,唯唯诺诺躬身道:“主人,公子……公子进城了。”

阿白惊道:“这么快!看来公子恪这是天不亮就启程了。阿姐,我要赶在他进宫前先去见一面,飨礼明日才开席,你白天自己先逛一逛。”

他三两口吃了脂饼,呼噜呼噜灌下那碗白粥匆匆离去。

阿白一走,晏傲雪也没了什么胃口,只吃了半摞饼,喝了两碗粥。忽听街上人声鼎沸,车马踢踏,撂下筷子步出二楼的房门。

一排排威武齐整的骑兵步兵正穿过南门,沿着中心主路进城。绵长的队伍截断熙熙攘攘的人群,士兵们披挂褐色牛皮铠甲,手执武器,气势汹汹。

晏傲雪打眼一看,便知这队人马至少有上千人。

自从两日前宫中突然放出立储的风声,外封的大臣陆续赶到纪都,四方城门大开,二卿、十八大夫、五十四上士一拥而入,将一干行馆、旅舍挤得人满为患,车马碰撞,为争抢住宿之地打架生事时有发生。因此国君下令,城中守备加强巡逻,八大都城角门暗增岗哨,以备不时之需。

烈日如火,热浪滚滚,夏日的燥热犹如在热衷权利的人身上火上浇油。权利更迭乃是朝中盛事,谁不想一睹千载难逢的时刻,谁又不想出一份力分一杯羹?

城中乱作一团,虞苍昨晚来馆舍告知庸霖已离开,想必此时他已经出城了。

晏傲雪的视线越过士兵队伍,隔着主路突然发现一张熟悉的脸,驾着马车板着脸冲她招了招手,她一愣,竟是姜沛。

明日便是飨礼的正日子,她料到今日子奕会派人接她回去,但没想到来人竟是姜沛,他不在郚城,来纪都干嘛?难不成姜泽也来了。

姜沛等队伍过去,打马来到快意轩门前,晏傲雪已等在门上。

她瞄了瞄姜沛身后,并未发现姜泽的身影,诧异道:“你怎么来了,姜泽呢?他好些了吗?”

姜沛跳下车,一脸的不情愿,对她心怀怨恨又不敢发作,憋得难受,只能拿反话怼她,“家主夫人您贵人多忘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姜泽替您挨那一刀深可见骨,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养伤呢!”

“哦!抱歉。”晏傲雪心中一阵惭愧为自己的鲁莽连累姜泽内疚。

姜沛没好气道:“你没必要对我道歉,受伤的人是姜泽,再说,他就没怪你,姜泽说以你女公子之尊却舍命来救他一介无名小卒,没有弃他于不顾,他反倒很感激你!”

“哦。”姜泽如此宽宏大量,让晏傲雪不知说什么好。

“所以,我也不恨你了!”姜泽趾高气扬,施恩一般。最后绷不住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一张圆脸可爱至极。

晏傲雪嗤他一声,“幼稚!”

“你这口气,跟少主越来越像了,你可知道,少主背后就是这么骂我们的。”姜沛奇道。

“你们真讨厌,说起来没完!我躲都躲烦了,闷死我了!”

马车的车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探出个扎着圆髻的小脑袋,一身喜庆的红色衣裳,那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嘟着嘴生气道:

晏傲雪好几日未见姜琦,心中一高兴,抬手一敲他圆溜溜的脑门儿,“没大没小,你叫我什么?”

姜琦“哎呀”一声,小手摸摸脑袋,抗议道:“师父,你来都城这么多天了,都没人教我箭法,我实在太无聊了,央求父亲让我来寻你!正好父亲说让我来看望曾外祖父,就同意了。怎么样,师父看到我惊喜吧?”

“曾外祖父?”晏傲雪疑惑。

“小公孙的祖母,也就是公子敖与公子恪的母亲,是庸老太傅的嫡长女,小公孙的曾外祖父就是庸老太傅。庸老太傅病了,公子敖让公孙琪来慰问,老太傅向来喜爱他。少主去不方便,让夫人陪他走一趟。”

晏傲雪有些晕,对这些辈分称谓一向分不清,小时候都是阿爹阿娘让叫什么就跟着叫,爹娘离世早,她也没亲戚,自然对这些称呼没什么概念。

不过有一件事她心中透彻。所谓虎毒不食子,公子敖自己不敢来,竟然让九岁的孩子来蹈这虎穴。

“你往里坐,给我让点位置,我这就上车。”她吩咐完姜琦,对姜沛小声道:“公子敖用姜琦来试探国君是否真要抓他,真是恶毒。城中几波势力聚集,恐怕要乱,姜琦在这太危险,赶紧送他走。”

姜沛点头,“少主也有此意,他说公子敖明天才会到,令我送你们去庸太傅府,等你们一出来,我立刻送他出城。”

小儿不知世事愁,一路上唧唧喳喳,活蹦乱跳地进了庸府,欢欢快快地扑到庸老太傅臃肿庞大的身躯上。

庸老太傅的寝室典雅古朴,低调大方。跟庸霖府中的摆设极为相似。年少时她多少次跑去庸霖的住处找他,他的卧房就是这种感觉,倍感熟悉。

庸霖也曾多次对她提起这位和蔼可亲的祖父,称他是庸家最具大智慧之人,守愚藏拙,虚怀若谷,才得以保全庸家上百年家业。

而此时这位庸霖最尊敬的长辈躺在黑漆木床上,天气闷热,他却盖一床浅褐色的锦被,面色蜡黄,看来是真病了。

女家眷连忙把姜琦拉下来,孩子小劲儿却不小,扒住庸老太傅的被子大喊:“太爷爷!太爷爷你醒醒啊!太爷爷……”

庸老太傅慢慢睁开眼,双目无神,缓了许久,才徐徐抬起一只手。

“父亲!”“外公!”“爷爷!”“舅公!”喊着不同称呼的家人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扶起老人家沉重的身子,给他背后垫床被子,让老人靠得舒服些。

一屋子男女老幼,最小的刚会走。最老的是喊“父亲”那人,灰白的衣袍,花白头发和胡须,至少五十岁,是庸老太傅的次子庸仁,也是位老人了。

晏傲雪插不上手,在一旁无限感慨。岁月不饶人,曾经屹立朝堂几十年不倒的定海神针,现下也老了。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老太傅庸和的长子,庸霖的父亲庸寅不在其中,恐怕还在郚城驻守边城。按年纪算来,当年威风赫赫的边城副将军也应该头发斑白了。

庸老太傅喝了口水,这才顺过气来。

小孩儿没耐性,也看不懂这些人在忙活什么,张口道:“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赖床!太爷爷可真懒啊!”

庸老太傅笑呵呵地俯下身看他,慈眉笑眼,“小琪来啦?是太爷爷偷懒喽,太爷爷两天都没起床啦!”

姜琦小脸皱起来,担心道:“太爷爷你还好吗?我阿爹阿娘都很关心您!”

“我很好啊,太爷爷老喽,现在这样是再好不过咯!你这小皮猴子,跟你母亲小的时候一个样儿!你母亲不容易,以后你要懂事点,照顾好你母亲,知道吗?”

姜琦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又不解道:“我阿娘小的时候也很皮吗?我真想象不出来。”

庸老太傅想起旧事又呵呵笑起来,“你母亲小时候啊,可活泼啦,若不是家中发生变故,受了惊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柔柔弱弱的。”

晏傲雪正在琢磨他话中的变故是何意,谁知庸老太傅抬头看见她,眼中一惊,坐起来,颤声叫道:“小雪!是小雪回来了!”

晏傲雪也是一惊,她确信十年前从未见过这位老太爷,他怎么会认得她?又知道她的小名?左右瞧瞧,就她一名女子,确实是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