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四章 子雅(2 / 2)血色凌霜花首页

子雅气哼哼道。

他如释重负地活动着手腕,唯恐她那把刀的重量将他的双手给废了,还真怕这要这个大胆的女子哪天将他的宝贝琴啊瑟啊砸个稀巴烂。

“你若不守信用,我就将崔府书阁里的古曲谱一把火烧个精光。”在争辩这门功课上,子奕从来就没输过。

“国……子奕!你敢!”子雅气得咬牙切齿。

子奕、子雅两人不欢而散,阿白追着子奕、晏傲雪二人出来,嘻皮笑脸地挤上他们的马车,三人刚坐稳,晏傲雪就等不及发问。

“这尧姬到底什么人?提到唐尧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阿姐,这个我知道!”阿白抢着答道。

“纪君两年前去潍水边打猎,无意中闯入一片沙洲,遇到仙女姐姐,还误以为是仙女下凡。其实那里是子雅兄的隐居之所,仙女姐姐跟着子雅兄在箕屋学琴已有三载。纪君为仙女姐姐的仙人之姿所动,回来后日不能思夜不能寐,派了好大的阵仗将她带回纪都封了世妇,地位仅次于夫人,还请子雅兄出山做了纪国的大司乐。

那时纪君还一度要立尧姬为并夫人,后来朝中大臣竭力劝阻,说纪国作为鲁国的属国,纪君又刚登基需要鲁国支持,此举对鲁国嫁过来的伯姬与叔姬大为不敬,恐鲁国发难这才作罢,不过纪君对她宠爱备至,有求必应,还特地仿照潍水沙洲打造莲音园。不过,你也看到了,仙女姐姐醉心音乐,对世事莫不关心,更别提这名誉地位了!”

晏傲雪轻轻点头,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她既然不喜欢名誉地位,又是脱尘出世之人,为何要到后宫这是非之地?”

“这个嘛……我也没想过。”阿白一下被问愣了。

“尧姬是鄌郚国的女公子。”子奕为她解疑,不顾两人的惊讶,解释道:“郱城、鄑国、鄌郚国,三国本是齐国附庸,纪国先君夺取这三国,变国为城,交由国君的三位弟弟把守。十二年前公子敖以叛逆之罪带兵四处追杀鄌郚国遗民,尧姬就是幸存的鄌郚国后人。”

“我记得,当初公孙彦调戏的女子就是尧姬的侍女,她不是应该忌恨公子敖吗,为何要帮公子敖灭了鄑城?”杨傲霜更疑惑了。

子奕避重就轻地答道:“尧姬曾逃到鄑城,险些被公孙彦非礼,所以对他怀恨在心。”

“所以是你与尧姬做了交易,她出一名与她肖似的貌美女子,而你帮她除掉公孙彦。”

“可以这么说。这只是合作开始的第一步,其余的我就不能再说了。”

说话间马车已到公子敖在都城敕封的府邸。

阿白拉住晏傲雪的手不放,撒娇道:“阿姐,你到鲁国一去三个月,我们刚在伏龙山匆匆见一面就分开了,到纪国又是三四个月未见,我都半年没跟阿姐好好说上话了,我有好多话想对阿姐说,今晚就在行馆住下好不好?”阿白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

“堂堂男子,成何体统?”子奕看着他们交握的手,面色不快,但看晏傲雪宠溺的样子,还是识趣地把院中主卧房让给他们,命人清除了武趵的手下。

阿白眉飞色舞地讲他骑马翻过伏龙山,马陷在雪中,他失足掉入冰窟,又被山中老翁冷伯所救。当然,为免晏傲雪担心此处一带而过,后面的事则细细道来。

“我在冷伯家养病,无意中打听到公子恪经常出入山中打猎,等我伤寒痊愈了,就故意牵马等在林中。等了七八日才见公子恪带着人入山,我假装偶然遇见,故作不识他身份,与他一较高下,不管在山道、山凹还是山坡,我都胜他一筹。我的骑射功夫那可是当年阿姐亲自指教过的,当然得到他赏识,回去时就带我回府了!”阿白支着脑袋讲到此处,还不忘拍阿姐道马屁,邀宠地一笑,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洋洋。

“我就知道你哄人、骗人的本事格外在行!”她不禁骄傲地一笑,又疑惑道:“不过,这公子恪阴险狡诈,比他的哥哥公子敖更不好对付,你就凭这骑马射箭的本事,能让他对你信赖有加?”

“当然不是!听闻纪国先人善游猎,嗳,谁知道呢,反正公子恪尤为热衷于此,而且纪国擅长打猎的大有人在,我就算骑射技术再高,也不能一骑绝尘啊!

阿姐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自小都有先生教授,礼乐射御书数,上至周朝天子下至诸侯大夫,所学一般无二,无聊透顶。

为了讨他欢欣,我可费了不少脑筋!还好我自幼生长在齐宫,见多识广,多才多艺,不仅识名马,还能相俊犬,像我这样的伯乐哪儿找去?就是便览天下那也是凤毛麟角。

所以,公子恪别提多满意,简直以为捡到宝,这不,对我锦衣玉食,千依百顺,生怕我哪天不高兴拍屁股走人!”他展开衣袖,生怕晏傲雪没看见他绣着金线无比华丽名贵的紫袍。

“你那叫顽劣成性,不学无术!”晏傲雪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穿这么夸张的衣服出门,就不怕有人打劫?没人给你下绊子,蒙头揍你一顿?”

“哎呀,阿姐,在郱城我地位可高着呢,公子恪将我视为心腹,我人帅嘴甜,人缘好着呢!谁敢对我不利?”

“呦呦呦,这才多长时间,都心腹了,你是得做了多少缺德事?”晏傲雪不失时机地嘲弄他。

阿白面上一红,叫道:“阿姐!我可是有底线的!公子恪好声色犬马四样俱全,但除了犬马之事,其他的我可一概不掺和,而且不光不掺和,我还救了一名女子,让她免于落入公子恪的魔爪呢!”

“最好如此,你若敢给我拈花惹草,到处招惹小姑娘,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晏傲雪声音平静地威胁道。

阿白眼神一闪,不知道他之前的举动算不算招惹,算了,先不想,好不容易见到阿姐,他可不想提起此事惹阿姐不痛快,还是挑重要的说吧。

“其实我能让公子恪全然信任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丁柔儿。”

“丁柔儿?”晏傲雪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想来是阿白新认识的女子。

“嗯,就是我救的那个少女。当时公子恪看上丁柔儿想强行纳为妾,冷成大哥为人宽厚,又是狭义心肠,实在看不过去挺一杆龙啸枪明目张胆救下丁柔儿,他自己则被公子恪棍棒相加狠狠揍了一顿,倒吊在林中三日,差点一命呜呼。”

晏傲雪突然想到捕猎双虎那日,子奕曾说过的那席拿公子敖与比较公子恪,激怒公子敖的话。

“那日子奕曾说过,公子恪的部下私自放走一名女子,他将看管的侍卫全部杀掉,囚禁女子的族人,还将那名部下打个半死倒吊在林中三日……原来他提说的就是这两人。”这两件事情在她脑中终于对上号了,不由豁然开朗。

“不错,改天他到纪城来,我一定要给你好好介绍介绍这位光明磊落又铁骨铮铮的冷大哥!虽然他在军中威信颇高,官职却一直不上不下,只是个百夫长,但人人敬佩,是个英雄!”

“有这样的人物,当然要见识见识!不过他既是在军中,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莫非公子恪能让你随便出入军营?”

一提此事,阿白激动地一拍大腿,“阿姐!你说巧不巧?那日将我从河中救起来的老伯,他就是冷大哥的父亲!军中的弟兄偷着跑去找冷伯让他准备为冷大哥准备后事,冷伯赶着牛车进城恰巧遇见我,他不光救了我,还把家里唯一的一匹马送给我骑,我当然要知恩图报,如果没他救我,也没那匹马,我怎能顺利进入公子恪府?我当然要帮他!我救下冷大哥,虽然惹得公子恪一时不痛快,但后来估计他觉得我敢直言劝谏没什么城府,反倒全然信任我了。这一来二去,我也就跟冷成熟识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匹马原来是冷大哥孝顺冷伯的。”

晏傲雪听得心惊肉跳,阿白说得轻巧,她当然知道要救一个人没那么容易,她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细细看着他俊俏的脸,慎重道。

“你在纪国没有可靠的人也没有根基,这样惊险的事下次不要做了,真遇到非动手不可的事情,来告诉阿姐,让阿姐来想办法!”

阿白难过地心想:他都已经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阿姐还是将他当小孩子!不过转念一想,自从阿娘、先君先后去世后,阿姐就是这世上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了,可不能说话赌气伤了阿姐的心,于是脸上堆起盈盈笑意,摇摇她的手。

“是!阿姐!都听你的。”

晏傲雪见他乖巧听话,满意地点点头,追问道:“后来呢?你怎么到纪都了?”

“后来崔璞派人传来的口讯,——我当时还不知道是子奕假借崔璞的名义,让我挑起公子敖与公子恪兄弟之间的矛盾,最好能挑起公子敖与纪君之间的仇恨……”

“恐怕子奕从我那儿知晓你来纪都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谋划。”晏傲雪皱眉,插话道。

“原来是阿姐透露的消息,后来我在纪都遇见崔璞,哦,也就是子雅,我们当时还费解,猜测是谁这么手眼通天来着。”阿白不觉好笑。

“那后来呢?”

阿白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晏傲雪听得入迷,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阿白邪邪地一笑,接着道。

“以我和兄侯这么多年争宠得胜的经验,要想他们兄弟不和肯定得从他们老子——纪君身上下功夫。我父君在世时就说过,‘天下父母爱小儿’,不管两个儿子同时做什么,他们都会不自觉地更偏爱幼子。

而且事实也如此:公子敖大公子恪三岁,公子敖二十三岁立府,纪君硬是多留公子恪六年,直到公子恪二十六才放他去郱城建府。所以我就想了,我若将纪君当父亲一般孝顺爱戴,哄得他高兴,对我深信不疑,到时候要离间他们父子三人,岂不易如反掌?”

“真是个机灵鬼!”晏傲雪夸赞地轻戳他额头,然后又板起脸来,吓唬道:“为人处事的原则,你还记得吗?”

阿白赶紧道:“当然记得!从小阿姐就教导我‘老弱不欺、妇孺不欺、勇士不欺、忠君之士不欺’,我可一直都记在心里呢!若是我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往后哪儿还有脸来见阿姐?”

“记得就好!你若走偏路,阿姐难辞其咎,到时只能自裁向先君交代了。”晏傲雪长舒一口气。

“阿姐!”阿白为她说不吉利的话无奈,又为阿姐关心感动不已。

夜静更阑,经过彻夜长叹,今日初见他时他身上那股让她担忧的邪佞之气始终没有再现,她的阿弟还是那个纯粹机敏的少年,她躺在梁上,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