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十二月初一·忌置产。 进了腊月便是岁尾,出宫前虽然对顾笙卿说了那样的话,但是他一般是出不来的,只递了消息出来,说年后会拜访永安王府,薛婠婠把手上的腊梅插进花瓶里,又拿铜丝剪修剪起枝丫来。 “我知道了,你跟笙卿哥哥说,等他有空再来就是。” 姽婳静立在一旁,腰间还是那把软剑,温柔的缠在身上,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杀伤力,深渊一般的眼露出一丝闪躲。 “是。” 薛婠婠没忽视这抹异常,她停下手里的活计,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眨了眨,“姽婳认识笙卿哥哥?” “嗯。”姽婳垂下眼,轻轻应了一声。 “有趣。”薛婠婠张扬的笑了笑,“我从来没问过你的过往,我以后也不算问。” 剪子在薛婠婠灵巧的摆动着,她注视着手里的梅花,“只是你要是觉得在我这待着不妥,你随时都可以走。” “主人是觉得姽婳麻烦吗?” “当然不,你怎么会这么想。”薛婠婠没有抬头,目光认真的盯着花瓶里的梅花,这梅花树是秋天的时候现植的,她也没想到能活,甚至能开花。 “从我把你捡回了的那天,你就是我的人了,让我的人生活的更轻松一些,是我的职责。” 这是姽婳第一次喊她主人,她隐隐猜到主人和殿下这两个称呼,对姽婳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梅花的清香在房间里蔓延,自从上回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万卷楼,她自己院子也是有小书房的。 薛婠婠退后两步端详着花瓶里的梅花,娇媚的脸露出满意的色彩,歪着头问“好看嘛?” 姽婳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看。” “我也这么认为,可它再好看,困这花瓶里也只能活在那么几天。”薛婠婠转过身看着姽婳,头上的镶玉凤尾金步摇摇曳着娇美的弧度,“姽婳也是,我宁愿你长长久久的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深渊一样的眼透出微光,阳光打在侧脸上泛着细碎的光芒,“主人在的地方就是姽婳生活的地方。” 薛婠笑了笑,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因为要听姽婳的报告所以这小书房只有她们两个人,其实一般情况下是沉碧陪着她整理那些庶务的。 “先是跟着永安王剿匪,再是去送信,也累了吧,今天就不用你当值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她把花瓶挪带百宝架上,上次沉碧拿出来的那个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她也喜欢不到哪里去,努了努嘴对着姽婳继续道。 “记得把沉碧叫进来。” 姽婳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和她的名字一样,姽婳的脚步是这几个婢女里面最轻的一个。 沉碧打了帘子进来,身上穿着府里大丫鬟统一的藕荷色袄裙,头上戴着几只珍珠小簪,跟着薛婠婠身边的这几个大丫鬟,穿的都和外面一般人家的小姐差不多了,华安对手下一向大方。 “殿下。” 薛婠婠摆了摆手,向往的看着窗扇道,“是不是该剪纸了,我看书上说寻常人家过年要用红纸剪了窗花贴牖上的。” 沉碧先是顿了顿,华安这种想一出是是一出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她多多少少也习惯了,“那是要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才要准备的,提前了红纸的红色可是要掉的。” 薛婠婠眼里亮晶晶的,语气颇有一种无所谓的味道,声音娇娇的央着沉碧道,“掉色再剪呗,我想玩嘛。” 只是红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宫里规矩多,华安从来没有尝试过剪窗花这种事情,因此沉碧没多想就应了下来,想了想又问道,“殿下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华安不喜欢自己玩,尤其是这些她从来没试过的新玩意。 “还是沉碧了解我,把飞鸟、凤歌她们几个都叫过来,我们在这个小书房一起剪。”她歪了歪头,又想了想才继续开口,“对了,还有旋波,我正好要检查她和凤歌的字。” 自从华安上次教过她们一次后,似乎就爱上了教书这件事,时不时的就把她们两个叫到书房来,讲的也不细致,通常都是想起来书里有什么趣事,便教什么。 沉碧沉稳的脸上脸上没什么情绪,也不提什么规矩不规矩,永安王府没什么长辈,只一个老夫人,入了深冬后更是不出屋,只要她家殿下开心那便够了。 剪窗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永安王府的窗户都是直棂窗,所以也该剪成那种直条样式的。 沉碧先通知了一行大丫鬟,除了凤歌都欣喜的很,和殿下一样,一直住在皇宫里的她们,也没做过这种活计。 沉碧穿过回廊,去前院找老管事,老管事一听就知道这红纸是做什么的,立刻从库里拿了出来两摞,一摞略闲精致颜色均匀,另一摞就是普通的红纸了,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沉碧姑娘,您也知道今天才腊月初一。” 这两摞红纸都是粗裁出整块,方方正正的放在一起。 沉碧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小年才开始剪窗花,现在确实太早了些,接过红纸放进托盘里,又拿镇纸分别细细压好了,才不慌不忙的开口,“管事别担心,殿下只是新奇而已,不会降你罪的,这红纸我就先拿走了。” “另外趁着店铺还开门,再去让人采买些吧,殿下用东西一向大方,这红纸可能不够。” 沉碧回来的时候,凤歌已经把其他东西备好了,剪窗花不仅仅要用上剪子,还要用上小刀,下手要稳、准、巧,要是断了,可是不吉利的。 小书房没有万卷楼大,坐下这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薛婠婠压着她们坐下,眼里的盈盈笑意,似乎能散出光来。 “不出意外,今年过年就要在宫外过了,总算是能摆脱那些规矩了。” 先帝喜欢排场,作为他最宠爱的女儿,自然也免不了劳累,光那些大衣裳就好几斤,后来哥哥登基才好了更多。 “殿下。”沉碧轻轻叹了口气,“祸从口出。” “我知道,我知道。”她拿起一张纸,红色的染料粘到她的手上,显得她手更白了,声音泠泠,像是泉水般动听,“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我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出不利于我的事情来。” 空气沉默了一瞬,还未等其他人说什么,离华安最近的旋波就站了起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 旋波的官话说的还是不好,口齿呜呜的,但是即使华安听不太清,也能感受到华安身上的善意。 旋波穿的不多,仅仅一身秋装,温暖的体温从她身上传过来,华安回抱了一下她,曼妙的身材贴在她的身上给她一种温柔的感觉。 “说好了的。”华安认真的开口,举起右手勾起了小手指。 旋波充满侵略美的脸有些呆愣,深邃的眼里闪着孩童一样的纯真,她学着华安的样子,也举起右手把小手指勾起来。 华安把两只手勾在一起,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意。 这边凤歌也没闲着,剪子和小刀齐飞,没多久一张公鸡报晓的剪纸就出来了,她看了看其他的人,有些茫然。 “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看我。”她有些局促的说道。 “只是好奇而已。”薛婠婠接了一句,“宫里没这些东西,她们顶多是做做绣品的纸样。” 薛婠婠没和凤歌解释太多,宫女服饰都有定制,处处都有人盯着,沉碧她们几个也没什么机会做女工。 凤歌也没多想,“其实这个挺好剪的,掌握好方法就行。” 凤歌边说边示范着,剪子在她手里乖巧的剪出各种图案。 真开始学了,薛婠婠反而没什么兴趣了,太复杂的她学不会,太简单的又不好看,正放她无聊的翻玩着手里的红纸时,一张小小的直条落在她的眼里。 白纸黑字,在剪花窗用的红纸中格外明显,那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鸠占鹊巢。 薛婠婠面色不显,趁着所有人都看凤歌把小直条塞进了袖口,她有点后悔让姽婳去休息了,这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东西,还是交给她处理比较好。 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这东西明显就是递给自己的,这永安王府除了母妃插进来,更是有其他的人。 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者,薛婠婠更没剪纸的兴趣,她环视了一周,微微叹了口气。 “本来想和你们玩玩的,但是现在不行了,本宫还有点事情要做。”薛婠婠徐徐的开口,步摇微微晃动,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华安很少自称本宫,但一说出口也代表这是动真格的了,沉碧等人纷纷跪下不敢吱声。 “都先出去吧,沉碧去把姽婳唤来,本宫有事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