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瑶始终记得她初进武馆时祁师傅给他们这一帮识不了几个大字的孩子上的第一堂课,那一堂课上祁师傅给他们讲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叫底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听得忘乎所以心驰神往。时至今日叶一瑶其实已经记不清那些故事的细节,只记得听过无数遍“第一节课”的越白茗坐在她旁边听得直打瞌睡,和每一个故事最后升华而出的“行侠仗义”和“不畏强/暴”。
能做到这两点的人实在寥寥,连她自己都不敢笃定地说她能将这两件做到百分之一百,偏偏祁月梅可以,她似乎极其热衷于把她那热情无限的青春耗费在行侠仗义和多管闲事上,打过打不过的都敢冲上去先把火燎到自个儿身上替人出头,也得亏是祁家武馆脚跟站得稳,不然就祁月梅这个脾气这个武力值,早凉了百八十回了。
叶一瑶并不把诓走祁月梅当作一件多么叫她良心不安的事情,只站在店门口盯了一会儿,确认了祁月梅确实是往城东去了,才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她对于孟柏不会对她下狠手这一件极有把握,却没有把握能保证祁月梅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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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正在张春帆家那一条小巷里比对门牌号。
他问顾闯要来了张大厨家的地址,又去买了些鸡鸭拎在手里,只装作是叶一瑶的朋友前来探病,实际上却是要来探一探虚实。
张春帆这一场病来得太巧,偏偏病在靖武司大火之后,裴清不免心生怀疑。他原想去和叶一瑶稍作商议,可想到张春帆毕竟和叶一瑶关系亲厚,又思及叶一瑶那一通反问,便决定要单独行动一次,若真是他神经过敏,事后再去向叶一瑶告罪也未尝不可。
他在张春帆家门口敲过三遍门,又等过一阵,才听见里头传来了一点磨蹭的脚步声。里面那一位却不着急开门,只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问话的这一位听上去是个婶子,声音竟隐隐有些发颤,裴清猜她是张春帆的家眷,因而客气道:“请问是张春帆张大厨家里吗?我和叶一瑶是故交,她最近忙得很,实在腾不出空来探病,便嘱托我来替她看一看。”
那位婶子道:“原来是店里的人啊。”
她终于肯稍稍拉开一条门缝来,却仍不愿将大门打开,只在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来,道:“春帆他病得轻,过几日便能好透了,您请回吧。”
婶子说完这句便要将门再关上,却没料到裴清竟将一只脚卡在门缝里叫她关不上门,她瞠目一阵,又急又恼道:“你这个人怎么……你是强盗吗!”
她看上去就像是裴清欺负了她似的,急得要哭出声来,裴清心中的怀疑更盛,自然不肯让步,而是软磨硬泡道:“我拎着这些礼品跑了半城要来探病,婶子不让我见一见病人也就罢了,连请进门喝一口茶水都不行吗?”
他把这一副无赖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婶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边抹泪边恨恨地盯着他与他僵持,过了一会儿那婶子像是终于耗不过了,才摔开了那一扇门板,气狠狠道:“你要进便进,要探便探,我管不了你。”
裴清担心其中有诈,因此提了满心的警惕,他面上却不显,只笑道:“婶子要是早些让我进去不就好了,费这么半天劲做什么。”
婶子也不答话,把他让进去之后就将门板一阖,又落了门栓,指了指里屋道:“当家的在里面躺着呢,你要看就去看吧。”
她看上去凶极了,却又像是在发抖,裴清觉得古怪,因而将手里那两只被捆住的活鸡活鸭放到了地上,一手扶在腰侧的剑柄上,边防备着四周边往里屋走去。
这一路却没有他预料中的险情,张春帆也确实在床上躺着,见他进屋便抬头望了过去,他身边的小桌上摆着一只药碗,里头残留的一点深色药汁尚未干涸,这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十分合乎情理。裴清心中的疑惑愈盛,正待要开口询问,却听到了耳后传来的呼呼风声。
他没能躲开这一击。
裴清只觉得眼前一黑,很快又瞧见了一片掺杂了细碎雪花的恍惚与阴影。他觉得自己后脑生疼,又觉得有人把他翻过了面儿来,凑到他眼前来拍了拍他的脸,他试着去看清那人是谁,于是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似乎是在裴英手上那一叠通缉画像上瞧见的。
裴清想试着高声呼救,可才张了口,那人便冲着他的脸送出了一拳。
于是他的眼前彻底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