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城,宁和坊。
这条街热热闹闹的,虽然住得很挤,但地上也不脏,很多房子的门口坐着一两个或老或少的女子,借着早上的好光线纺线织布。
偶有身着单衣的孩童从家里跑出来,笑嘻嘻地冲着后面追他的母亲或祖母做鬼脸。
“小宝!快过来吃饭啦!不然饭都凉了,娘又得重新给你做。”
“哈哈哈哈不吃不吃不吃!抓不到抓不到——哎哟!”
谢盈袖看着撞到自己腿上的顽童后退几步坐在地上,他脏兮兮的手把谢盈袖的衬裙都印出了几个黑掌印。
那小家伙呆呆地摸了摸自己摔成八瓣的屁股,停顿了一下,才开始大哭起来:
“哇哇哇哇——娘——娘——”
谢盈袖皱了皱眉,刚准备伸手把这个脏脏的猴孩拉起来,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女声:“你个小贱蹄子,撞伤了我们家小宝你赔得起吗?”
谢盈袖打量了下这面色沧桑的妇人,估摸了一下她的年龄,才开口道:“这位大姐,做人要讲讲道理,是你家孩子先撞着我的。”
妇人一下子不干了,几乎是吼着道:“什么叫小宝先撞你的啊,你这么大一个人,走路不看路还好意思说!你羞不羞啊!”
听了这话,谢盈袖也不欲再与这人多纠缠,只是准备直接绕道走,谁知路却被眼前这体格颇为可观的妇人挡住了。
“你这下贱的东西,撞伤人后不道歉不赔钱还想跑!老娘看你就是个没爹生没娘养的贱种!”
谢盈袖心下划过几丝不悦,这人的嘴怎的这么脏?
“你这老妇倒是好生不分黑白,”既然对方不讲理,谢盈袖自然也不会做那好声好气之人,“我没让你赔我这衣裳,就算我网开一面了,况且骂人不伤及父母,你这般行事,可真是没脸没皮。”
那妇人的肩膀果然瑟缩了一下,她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谢盈袖。
看着姑娘身上的衣料,倒真是不错,莫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不可能不可能,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一个人出来,连个婢子小厮都不带?
这么说来,莫非是高门大户的婢女,出来替主子采买东西?
不对,瞧着小贱人的通身气度,怎么也不想是婢女之流,反倒像是那些秦楼楚馆从小当有钱人家的小姐养出来的妓子……
对,一定是这样!
那妇人一下子气焰就嚣张了,她叉着肥壮的腰,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小贱/人,操持着那下九流的营生,千人骑万人枕的烂货,还敢来老娘这里来坑钱!老娘告诉你啊,没门!”
谢盈袖哪怕一向心静如水,面对这直白到完全不加掩饰的恶意,一下子不知该怎样应对才好。
骂是骂不过的,之前遇到的嘴最不干净的李知宴,都比这人好上万倍,动手也不可能,她与这里的人不熟,一般人肯老老实实看热闹就可以了,谢盈袖可没指望他们帮理不帮亲,要她忍下这口气赔钱道歉更不可能。
所以只有——
“哼,”谢盈袖压了压帷帽,道,“你这人,年级不大,嘴倒是脏,我本不欲与你纠缠,想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便罢,可奈何你自己不要脸地撞上来,屡次三番构陷于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你点教训,省的你再去坑害其他的过路人。”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谢盈袖虽然觉得拾得之答很有道理,但是对于他的看法,却不能认同。
这不就是自个儿打不过欺辱自己的人,便等着她再撞到什么厉害的人手上自取灭亡吗?
寄托于厉害的人去处罚那些欺辱自己的人,谢盈袖不屑于这么做。
面对高位者的打压她得学会蛰伏,面对市井无赖,难道她还得好心好意地敬她忍她,再待几年看看她的下场?
她谢盈袖一向不是喜欢忍耐的人啊。
“你这贱妇口里倒是有几分歪道理,”妇人扬高了手,作势要打谢盈袖,嘴上还道,“今天就让你们这些娼/妓明白,宁和这干净的地儿可不允许你们这种脏烂的货色踏进来——”
谢盈袖却一下子闪开了,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的威胁根本不足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