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頔工作效率高出奇迹,不过几天的时间便来了一批年轻鲜活的老师注入学校,且都是以编制内应聘的模式进入学校进行老师工作。 老师们正式到达的当天,榕城骤然降温,天气说冷就冷,寒冷一夜之间侵袭全程,灯火昏暗的走道里罩满了薄衫人。 寒露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手中抱着从姜堰磊那里要过来的资料,整理林家湾中学如今的生源情况,逐年递减的速度快赶得上自由落体。 寒露频频惊讶之时,办公室的房间门的被敲开,她看资料看得认真,以为是学生交作业,招手示意放在桌上。 寒露整理资料时戴着黑框眼睛,可能是怕自己扎起马尾显得太过年轻,而故意将长发披在肩上,却不知这样的长发及肩,埋头伏案工作的模样十分知性。 办公室内翻书的声音被放大,她丝毫未觉察门边有一双视线温柔地注视着她。 咳咳——,咳嗽声突兀响起。 寒露将眼镜往上一推,捏着鼻梁抬头,“你怎么又……” “看来你这是不欢迎我的架势?”来人故意拉低了语调,略显不高兴。 寒露倒是捡起先前遗失的记忆,巧妙地换了个话题聊,“上次对不住你,我那朋友就是粗人一个,你没什么事儿吧?” 祁旭一挑眉,拿腔拿调,“亏你还记得,我一直等你电话都没等到,看来我还得努力住进你心上。” 这一席话着实尴尬,寒露听了别扭,打哈哈,“真的很抱歉,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祁旭手拿着文件,笑眯眯,“不,你现在可是欠我两个人情。” 他拖了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手臂时不时摩擦到她的手肘。 寒露悄悄地拉开距离,开玩笑,“这不像是会从天之骄子祁旭嘴里说出来的话,我记得祁旭可是从来不会在意别人欠他人情,不会是假祁旭?” 祁旭点头思考,“从普遍意义上讲,你认识的祁旭毕业于国外大学,本科期在国内与你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社团,是你的高年级学长,曾经还多次邀请你一同游玩,而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就是祁旭没有帮你解决土地房屋产权的事情,你很失望。” 他还喋喋不休说起了很多大学期间的耸人听闻的奇闻趣事,以及大学时期内共同遇到的趣事,最后又突然之间一锤定音,“算了,总结一下,你还是欠我一个人情。” 寒露扯了扯嘴角,“好,你到这边来是工作?” 祁旭笑了一下,展开手中的文件,“这是已经整理好的有关于林家湾学校的数据,可以看看就知道近年来的变化。” 寒露疑惑他的神通广大,短时间内搞定所有的资料。她大致翻阅了一下,数据令人发指。 “看完了再去校园和各个教室逛逛,会给你最真实的答案。” 不待寒露回答,祁旭领着她在学校走动,她这才惊觉学校变化之大,七年前刚落成的学校有一块地拆了一被作为老房子供居民使用,校园西边主要是教学楼以及办公室,当初分开的食堂与宿舍如今已经合为一体。 整个学校变得逼仄狭小,压迫感在头顶上有种让人逃离的冲动。 她这几天一直忙着整理资料上的事情,因为姜堰磊对她处于放任状态,似乎可有可无,所谓的工作交接也没有,她只能亲自上阵。 刚才从祁旭给她数据上,她印象深刻的是花岗镇原来有十几所中小学,近几年因为学生人数太少,已经撤掉了好几所中学。 “还有十几分钟才下课,时间够了。”祁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笑中带着自信,让寒露古怪。 寒露走上连廊,走近每个教室,每个班上的学生不超过三十个人,课桌板凳都是很久前用剩下的,劣迹斑斑,见证时代走过的足迹。 可是这样的时代太旧太老,跟不上现在的时光。 寒露每逛过一个教室,心中的凉一截,诸多繁杂的问题都如潮水用来,荡漾在胸腔里。 走到高二(3)班时,本喧嚣的人群霎地安静下来,寒露以为是他们知道了又人来巡视才装模作样。 祁旭同样以为,待走近一看,讲台上老师人不在,教室后面一堆学生围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寒露隐隐觉得不好,赶忙挤进人堆里,拨开在前面堵着的几个学生,“看什么呢!都给我回座位上去,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寒露猛地厉声一吼,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呵斥这群围观的孩子,转身就蹲下按住地面上颤抖不停,口吐白沫,两眼上翻的男孩。 “打电话给120,我来先按着,你力气太小。”寒露将手机甩给身边慌乱的女老师。 寒露将邹团的头歪向一侧,托起他的下颌,防止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噎着以及咬到自己的舌后缀。 祁旭想要上前帮忙,被寒露赶到一边,“你找个壮一点的孩子帮忙抬到医务室,这孩子应该是癫痫发作了,有些严重,等会儿送医院去看看。” 祁旭刚伸在空中的手停住,他垂眸看肃着脸的寒露,神情担忧,额头两侧冒着汗。 他点头,招呼几个学生拉了个破旧的担架,勉强将人抬上去,寒露半步不离地跟着,生怕邹团出丁点儿问题。 救护车来时已经是半小时后,寒露怕出什么意外,跟着上了救护车,让女老师继续上课,祁旭正在和护士交涉,没注意寒露溜进了车上,等再次回来救护车已经走远了。 祁旭无奈摇头,本想问她怎么那么熟悉这一套流程,刚才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作为看客的他都自叹不如。 - 医院里检查出邹团是因为阑尾炎发作,可能是随意用药想要缓解腹痛,却在吃药时引发起了癫痫,虽然发现得及时,但医生建议邹团做阑尾炎手术。 寒露一口气答应下来,挂号缴费进行手术,最后一个人坐在医院里的长椅上,双手揉着发闷的大脑。 “寒露?”诧异的声音从妇科门诊,一位捂着肚子的女人口中传来。 寒露正头晕乏力,还没缓过劲儿,一时半会儿没听出来女人的声音,她直勾勾注视着侧挽着头发,笑中带惊诧的娇柔女人朝她走过来。 女人在她面前招手,“露儿,没认出我呢?” 寒露猜测,“你是施云?” 女人噗嗤一笑,娇气地骂,“小妮子不记得我了,我是詹文静啊,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詹文静?这可和她记忆中的詹文静完全不同,记忆里的詹文静骄纵蛮横,不服管教,学校里什么都敢做,也总是带着乖乖的她到处结识朋友,当年她认识林周言,万幸是有詹文静在。 一想到这个就想到陈年往事,寒露甩甩脑袋,摸着詹文静的肚子,“你这都当妈了,我当然没认出来,完全没认出来。” 詹文静洋溢着幸福微笑,“猜猜孩子他爸是谁?” “不会是郑漓吧?” 詹文静笑盈盈,不说话。 寒露心里叮了一下,“还真被我说中了?” 话说着,主人公到来,郑漓穿着蓝色的polo衫,卡其色休闲裤,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走来,脸上满是笑容,属于人间烟火的笑容。 寒露揶揄,“你这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啊,有孩子都不通知一下大伙。” 詹文静嘀咕,“还没呢,我俩还没领证。” 郑漓陡地脸色变化,“甭担心,是说好明天领证,这周请你们来参加婚礼,你把你电话给我们留一下。” 他显然不想多说,存了电话,寒暄几句就待着詹文静走了,匆匆忙忙。 寒露虽然奇怪,但仍旧笑了笑,准备下楼买饭给邹团吃,结果下楼时碰上一个推着吊瓶上洗手间的男人。 “谁呀谁呀,走路不看的,撞疼我了。” 寒露一怔,掀起眼皮看向穿着病号服,一脸菜色的人,果不其然就是程抒。 程抒一瞧是她,“咱俩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妙不可言。” “我也这么觉着,你怎么就进医院了,平常损事做多遭报应了?” 程抒嫌弃,“去、去你的,你这妞儿就喜欢和我抬杠。” 寒露不跟他扯了,“受什么伤了,严重吗?” 程抒嘟囔,“做个小手术。” “小手术是什么手术,你好歹说清楚啊。” “啊呀,老子得了乳腺癌行了吧!知道了吧,搞笑吧,老子一大男人还得了乳腺癌,操蛋。”程抒委屈巴巴地讲。 寒露怔了一下,没笑他,倒是挺严肃地问,“严重吗?” “不想和你说这个问题,等会儿就要做手术了。” 寒露点点头。 程抒补充说道,“等会儿周哥会过来看我的,就是具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寒露以为他是害怕,安慰,“没关系,我陪着你。” 程抒及时岔开话题,让她聊一些其他的,免得搞得气氛伤感,好像他是要进战场,九死一生。 寒露由他,说起刚遇到詹文静的事儿,听得程抒连连砸吧嘴,只差拍案惊奇。 “詹文静要和郑漓结婚啊,这俩终于在一起了,挺不容易。”程抒顿了下,继续说,“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初三的学霸,总是考年级第一的姑娘施云吧。” 寒露心想,她方才就是将詹文静认错成施云了,不论是从詹文静的穿衣打扮,说话方式都和施云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姑娘一直都对郑漓有意思,可惜你知道郑漓又追着詹文静跑,来来回回互相绕圈,你不放过我,我也不想错过你,互相折磨,搞得谁都变了。” 寒露来了兴趣,听他继续说。 而程抒叹息一声,拽了句文艺话,“时代看似绵柔,优柔寡断,而它一旦背弃起你来,轻易地就像一个陌生人转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