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裴原的那句话,宝宁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一会想着要给姨娘带些什么东西,一会想着明日要穿什么衣裳,还有裴原。
宝宁想,她得给裴原弄个轮椅来,他现在腿没以前疼了,但走路还是慢,她推着他走,能方便许多。
阿黄不知她为何这么兴奋,也跟着在炕上乱跳,宝宁抱着它亲两口,眼睛弯成道月牙儿。
除了帮裴原治腿,宝宁也是有些私心的。
她很想念姨娘,自小到大,没离开过她那么久,还有季蕴,不知道他再长高一些没有,学业精进了没有。
其实今日一看到裴扬,宝宁就想起自己的弟弟了,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他,心中更是温柔许多。
想东想西的,直到天蒙蒙亮,宝宁才睡着,没过几刻钟,院里的公鸡打起鸣,她翻了个身,赶紧起来洗漱。
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宝宁踌躇一下,还是从柜里拿了一套男子的长袍出来,到裴原门前,去敲他的门。
裴扬早早就起了,到外头去遛马,屋里就裴原一个人。门半敞着,裴原立在墙角,弯着腰,在洗脸。
左腿不能受力的关系,他得用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洗,不太方便,不少水珠顺着脖颈滴进了领口里,前襟湿了大片。
见状,宝宁赶紧将衣裳放下,取了个帕子在手里,上前去扶他的胳膊:“四皇子,我帮你吧。”
“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裴原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腰,视线落在宝宁发间。
许是为了回门,她今日梳了个妇人螺髻,头发盘得高高的,中间插了一柄珍珠钗,和以往很不一样。平常时候,宝宁是不梳这样繁复的发式的,大多时候散下大半长发,或者编个辫子,活泼灵动好像未出闺阁的时候。
如今这般,显得更加端庄婉约,却也老成。
她眼神还是清澈羞涩的,未嫁女儿一般,衬着珍珠钗,不很合适。
裴原在心中想,宝宁还是更配那些水灵灵的明艳娇柔的首饰,她年纪小,不应该被身份所拘束。
宝宁不知道裴原在琢磨什么,垫着脚,给他擦干净脸,洗了洗帕子,顺便将颈子也擦了遍。
然后去拿她新做的那身衣裳。
裴原看着宝宁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了一个头,最开始时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忽又抬起头,有些骄傲邀功的样子。
“四皇子,我给你做了身衣裳,很好看的,你试试?”
宝宁怕裴原以为她是因为今日回门的缘故,才巴结讨好他,紧接着又解释了句:“早就做好了的,今天才想起来要给你。”
她确实是早就做好了,但是前段时间,裴原对她爱答不理的,宝宁不敢给他。
她用了心思做的东西,就怕裴原到时候对她冷嘲热讽,她听了心里难受。
这几日,裴原态度好转许多,又正赶着今日回门,宝宁便拿出来送给他。好不容易出一次门,穿的体体面面的,让人瞧着好看,自己心里也高兴不是?
裴原微愣,把衣裳接过来,手指摩挲了下,是很好的料子,针脚也密,用了心的。
裴原心中微暖,面上却不显,只“嗯”了声。
他连句谢谢都没说,好听的话也没有,宝宁有一瞬的失望。
明明昨个还与她说笑,过了一晚上,又是这幅欠了他钱的样子。
宝宁轻呼一口气,调整心情,又冲他扬起笑:“四皇子,我帮你穿上?”
裴原没说话,面无表情站着,冲她展开了手臂。
宝宁抿抿唇,心中叹气,认命地给他穿好衣裳。
洗衣裳的时候,宝宁用手量过裴原的尺寸,她手巧,做出来是刚刚好的,不肥不瘦,连腰带留出来的长短都很合适。
裴原身高腿长,也真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宝宁退后一步打量他,眼睛亮亮,觉得裴原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段时间,他就喜欢待在屋里,也不出去走动,外衣都很少穿,就一身素色亵衣,衬的脸色都不太好。
如今人靠衣装马靠鞍,他本来长得也俊俏,一时间像是又变成了原来那个恣意骄纵的四皇子。宝宁看着他,眼前景象与记忆中渐渐重合,上元节时候,她在楼上看着,裴原穿着身黑衣,手持亮色银鞭,打马从街上经过,背影笔直挺拔。
若说现在与那时相比,有什么变化,就是裴原的眼神变了。更深更暗,锋利,难以接近。褪去了当初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裴原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口,下额微扬,从镜中瞧见了宝宁的神情。
他手指微顿,问:“那么看我做什么?”
宝宁道:“再等半年,中秋节,咱们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好不好?”
裴原喉结动了动,本意拒绝,但看着宝宁眼睛,那句话到底是咽了下去,只道:“再说吧。”
而后,直到出门,坐上马车,裴原都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宝宁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他,只看他面色沉沉,靠在软椅上闭着眼,不愿开口的样子。
宝宁掀开车帘往外看,一路幽径,路边的杨树已经发芽了,绿葱葱的,田间的油菜花也开了,黄盈盈一片,几个戴着草帽的农户正在挑水浇田。
宝宁这才知道,这附近不是没有人家的,只是离得远了些。
春景一片烂漫,看得人心情也好起来,宝宁歪头看向裴原,惊讶发现他不知何时睁了眼,顺着她这边的车窗往外看。
目光有些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