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洛邪咳了咳,忽而眉头一紧,他的身子动了动,咳出一滩暗黑色的浓血。
那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那个夜间闯入他木屋中的白衣女子,仍然望着鲜血淋漓的他。
这是这一切的一切。
都似乎在某一个瞬间变了。
他有了他的妻,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又或许,当年赫连胤策不赐婚的话,或许他们现在还在一起。
平平淡淡度过此生。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在雨中发狂的男子,说来也好笑,他们一次一次的逃避对方,再后来,逐渐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
她是因为他的仇恨结识了他。
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救了他一命。
命运最可悲的是,在多年后的断肠崖之上,他又亲手将他的命还给了她。
万剑穿心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多想从他胸口上拔下一支沾着鲜血的箭,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胸口。
可是她现在什么力气都没有,身体如抽空一般,呆滞而又痛苦的跪坐的地上。
她的双手也沾满了血,那到底是谁的血她分也分不清。
身前的男子身形微动,当虚弱占据他的身体之时,他知道,他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他双眼微微睁开,寒风凛冽,将胸前温热的鲜血吹的冰凉,他抬手,拭去女子脸上的泪,勾唇笑道,“若是哭,便不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楚元霜了。”
“早就不是了!”楚元霜吼道,“原是我这条贱命不值,那些人,他们根本不会放过我们!”
“别怕,我护你。”他微笑道,“能在你身边死去,也算是一件我渴望的事。”他的面色忽而又凌冽起来,“拾起霜鹰剑,元霜…拾起来…”
楚元霜没有反应。
“拾起来…拾…”洛邪气息虚弱如丝,他紧紧
死…
死吧。
身后似乎有一道讽刺的目光直射入她的后背,她默默回头,望见依云九清笑着看她。
“好一对亡命鸳鸯!若不是今日让你们在此受难,倒还瞧不出来你们多么情深!”依云九清高贵的身姿悄悄走来,立于楚元霜身后,“看看你们这副样子,便让我感到恶心!”
她提剑,指在楚元霜的脖子上,“在男子心中,或许你是个美好的女子,可在女子们心中,你便是一副狐媚样子,简直恬不知耻!你勾引谁都好,却不能勾引我东麟国男子,普通百姓不可,我太子哥哥更不可!“
在依云九清的眼中,那个女子便是一颗毒瘤,活着便是一件极其错误的事。
那个女子,必须死!
东麟国联姻,岂是一个这等出身的女子能攀的上的?
况且,这女子的血统低贱,怎能联姻?
“楚元霜,你当真是如此低贱,不过今日,你若乖乖就死,我便能留你个全尸,否则”依云九清冷笑一声,冰冷的目光狠狠打向楚元霜清冷的面上,“你便会死无全尸!”
“无所谓。”楚元霜跪坐在黄土之上,嘴角挂着一抹悲凉,无奈道,“你除了这样还会些什么?威胁?压迫?呵,公主,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楚元霜了,何必对我这般百般折辱?要杀要剐随便。”
“就算你现在肯就死,我也不会答应。”依云九清微笑,“你活在这世上,便是最大的错误!你瞧瞧这些男人,哈哈哈,”她癫狂的笑,“为你受伤,为你付出性命!你这条贱命,分明不值得!”依云九清举剑,“现在,去死”
“我看谁敢动她!”一道有力愤怒的男声夹杂着嘈杂马蹄声同来,那红衣男子踏马归来,红衣卷着满地黄沙,男子黑发锃亮,他面色肃然,从马上而起,一阵异香袭来,男子幽瞳中映出女子满身伤痕的映像,心口猛然一疼,冷笑着提剑奔来,他提剑,举剑,狠狠向着依云九清挥去!
依云九清眼瞳猛缩,她多年习武,有了些防备,却在此刻有些许狼狈,她在骤然间也举剑,去挡那男子的剑,那剑声极为清脆,落地,依云九清有些惊慌,眸色有些暗沉,抿嘴,向后奔去,一把拽过缰绳,马蹄踏地,挑剑而起,她举剑,踏马离去。
东麟兵随着他们离去的公主而离去,黄沙再起。
男子一袭红衣立在女子身后,手中的剑还在粘稠的血,沉默半晌,他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放在女子冰凉的肩上,“…”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感觉到,那女子的肩膀在冷风中颤抖,渐渐的,那女子嘴角颤抖道,“他去了。”
“他不希望你这样。”赫连胤天放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他拼了性命只为护你,你需要做的,就是…”
“我需要做的?”楚元霜颓然跪坐黄沙之上,“你知道么,我初见他,他的衣裳上便染了血,我替他疗伤,替他包扎,原本,只是付出了这么一点点,他便用他的一生来护我,是我,要了他的命!”
远处的女子缓缓的爬了过来,抬起一只染着血的手摸向了洛邪的面,带着哭腔,“夫…夫君…你何苦,就因为这个女人,她…她根本不值啊…”她哭倒在洛邪身上,“是我一时糊涂,是我害了你,夫…夫君,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追随你而去,还有我们的孩子,它…它还未来过这世上看一眼,待我生下它,我便随你而去,我便随着你,回你的家乡…我们…我们做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
宋曼宁声音呜咽,眸色暗沉,抬起头来,“楚元霜,你…你…你好狠的心…你…总有一天,我会…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救…救我!”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忽而面色异常痛苦,“救我…楚元霜…我怀的,可是他的孩子…是…是他唯一的血脉…”
“来人,将宋夫人抬到马车上,注意一些,快马加鞭,去军营!”
士兵大步奔来,随后,便是一片昏黄。
夜。
军营。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冲破天际,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夫人生了!夫人生了“年长些的接生婆面上挂喜将孩子从里屋抱了出来,带着妇人生产时的血腥之气而来,那味道有些呛鼻,“元霜姑娘你瞧,洛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楚元霜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嘴角微微挑了挑,向前一步,伸出颤抖的双手将那孩子接了过来,那孩子还那样软,粉嫩的肌肤,一切都是小小的,是个男孩
楚元霜心底似是有些释怀,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自心底开始翻涌,翻涌,一直翻涌,在眼底,那抹闪着亮光的泪花在闪烁。
她终于昂起头来,心底道:洛邪,你的妻子,为你生下了一名男孩。
“元霜,”一只手轻轻地抚了上来,带着温暖,“夜间有些冷了,早些回去歇息。”
楚元霜沉浸在欣慰之中,她抬眼,见男子换了件肃静的黑衣,她稍稍摇头,“我不放心宋曼宁,还有”楚元霜眼角带着丝暖意,望向那在襁褓之中睡熟的男婴,“还有她的孩子。”
“军营中,自有人会照料他们母子,”赫连胤天将女子一把搂在怀中,怀中的躯体有些冰凉,他轻叹一口气,“纵然是担心她们,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楚家寨那事过后,你便见不得寒了。”
“也罢,”楚元霜浅笑,面色带有一丝丝苍白,“我先回去熬一些鸡汤,再过来瞧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