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和杨柳的婚事,没有鼓乐齐鸣,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高头大马,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没有高堂可拜,也没有亲戚、邻里观礼,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杨柳的发髻是林睿绾起的,林睿发髻上的红绸是杨柳帮着绑的,杨柳穿着林睿亲手做的嫁衣,林睿呢,自然也是着喜服的,只不过……他的喜服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买来的。被问及的时候,林睿只说做喜服是一件特别累的事,因为原来没做过,手生,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林睿只是怕耽搁时间罢了。 一拜、再拜、三拜……半响,杨柳才抬起头来,对上的,是同样红了眼的林睿。林睿率先扬起了嘴角,伸手在杨柳的眼角轻抚了抚,“柳芽儿,小兔子。” 不论哭泣还是笑容,都是有感染力的,杨柳也跟着笑了起来,“彼此彼此。” 又对望了好一会儿,林睿笑得更加开怀了些,“咱们还要这样对拜多久?来,起来吧。” 杨柳伸手搭在了他的掌心,被他扶着站起来,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杨柳问了句,“旁人成亲,不是都用红绸接引的吗?怎么到了咱们,就直接牵手了?” “娘子你不是说过的吗?两个人过日子,银子得省着点花,这红绸也是要花银子买的,就用一次,多浪费,明明直接牵着就行,就别折腾那么多名堂了吧?”说着,将杨柳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这话完全是诡辩,但杨柳不想反驳什么,因为她也觉得,直接牵着更好,更温暖真实。 新房都是林睿布置的,不让杨柳提前看。说这话的时候,林睿显得特别委屈,想悄悄做个簪子给她,才刚开始做,就被发现了,想替她做身嫁衣,还没做完,又被她发现了,这样的事儿,坚决不能有第三次。 杨柳跨进屋门的时候,只觉得满目的红,喜庆异常。说买红绸浪费银子的林睿,把他屋子里头能弄红的地方都弄红了,那些个挂起的红布条,杨柳觉得随便扯一条下来,都够他们牵着走一段的了。这些难道,不是只用一次吗? 林睿从进屋开始,就一直观察杨柳的表情变化,这一看就看出了她的疑惑来了,林睿立马开始想着说法来圆自己的场,“这些红布条呢……肯定比红绸用的多,咱们成亲这样的喜事,这些肯定要多挂几天,只要不脏,挂几个月都是可以的。嗯……这布条够宽,以后咱们有了孩子,可以剪断给孩子做尿布,然后……还能做抹布。” 且不说用挂了几个月的布给孩子做尿布合适不合适,用做过尿布的布做抹布?杨柳忍俊不禁,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 杨柳满脸笑意,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能存下那么多银子了,太抠门了,你这是要把布用烂了才丢么?”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布了,这屋子里头的摆设,你看着还满意吗?喜欢吗?” 说实话,屋子里头除了那些红布,最显眼的就是那张新买的床榻了,本来只是暗红色的床榻在红帐、红枕、红被的多重映衬下,似乎一下子鲜活了起来。杨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红帐和红枕上头绣的鸳鸯戏水图。 鸳鸯……戏水……杨柳感觉到了自己脸上渐渐起来的热度。 一旁的林睿还在等她的回答,却见杨柳只是盯着床发呆,一时间,林睿也有些想入非非起来。不过想归想,林睿多少还是有些耐性的,都熬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至少得先行完该有的礼,再把人给喂饱了。 杨柳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林睿刚才的问话,就发现林睿又牵着她往前走,目的地正是刚才让她红了脸的床榻。杨柳顺势跟着走了几步就停下了脚步,往回拉了拉他的手,“林睿等等,天……还没黑呢。” “夫君,相公,当家的,你在其中挑一个,以后要是再直呼我的名字,得罚。” 林睿说得有理,于是杨柳改了称呼又说了一遍,“夫君,天还没黑呢,现在上榻,早了些。” “没成过亲吧?我也没成过,没想对你做什么天黑了才能做的坏事,就是……让你坐一坐咱们的新床,俗称‘坐帐’。”林睿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诚恳,杨柳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于是乖巧地跟着他走到了床榻边。 杨柳坐下之后,林睿没有像她想的一样坐在她的身边,而是蹲了下来。 “干嘛?”杨柳缩了缩脚,避开了林睿伸过来的手。 “再加一条,以后说话之前,前头必须带上称呼。来,再说一遍。” “规矩真多。”杨柳嗔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重新说道,“夫君,您干嘛?” “替娘子脱鞋。进了我林家的门,就要守林家的规矩,知道了吗?”说到最后,林睿稍稍板起了脸。 这话,杨柳没应,以后过日子,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似乎是明白她的心思,林睿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脱完她的鞋,林睿又脱了自己的鞋,然后在杨柳以为他说话不算话的时候,林睿把她的鞋压在了自己的鞋子上头,“我们林家的规矩呢,相公都要听娘子的话。就像这鞋一样,我呢,愿意被夫人压一辈子。” 本来已经干涸的眼角此刻又有了些泪意,杨柳弯腰褪下另一只鞋,让林睿也脱,林睿有些茫然,“压一只就行了。” 杨柳学着刚才林睿的做法,把两人的鞋叠了起来,与之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的鞋在上。“家中有些事,还是得男子做主。”有些事上,女子的眼界太窄。若真说起来,大多还是因为,她骨子里头还是想要做个贤妻良母的,没有事事都压夫君一头的野心。 “坐帐之后是撒帐,柳芽儿你坐着别动。”说着,林睿几步走到了桌前,真的只是几步,这屋子本就不大,床榻却偏大,屋子里头本来可以‘横行’的桌子就只能龟缩一隅了。 杨柳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桌上有个大盘子,里头放了红枣、桂圆、花生和莲子,整整齐齐地分开放的,此刻,林睿伸手一阵乱拨,把四样东西都混到了一起,然后几步又走了回来,捧着盘子坐到了她身边。 杨柳看到这些,肚子就有些不争气地饿了,伸手就想抓一个桂圆干吃,却被林睿压住了手,“现在不能吃,先等等,坐好了。”说着,林睿放开了她的手,伸长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近自己,然后左手一抬一转,整盘‘早生贵子’都散落在了她和他的身上。更准确一些说,落在头上和脸上的多。杨柳没有防备,被砸个正着,甚至因为惊讶张了嘴,还有一颗莲子落到了她嘴里,她下意识地一咬,被未去的莲心给苦到了。 “林睿!” 杨柳话音才落,林睿已经凑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侧脸就堵住了她的嘴。 好一阵子后,林睿吧唧了一下嘴,给自己和杨柳各喂了一个桂圆,“还真挺苦的,来,先苦后甜,以后记得,要叫夫君,嗯?” 被亲傻的杨柳嘴里一边是被林睿卷去了一半的莲子,另一边是他新塞的桂圆,傻乎乎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你喜欢叫我的名字,也挺好的。” 林睿把刚才撒在他俩身上的‘早生贵子’草草收拾了一下,然后又端了一个碗过来,碗里装着一个饺子。 “你进过厨房了?”她好久都没包过饺子了,而且这个饺子包得实在丑。 在林睿用勺子把饺子递到她嘴边的时候,杨柳倒是张开了嘴,不过是开口说话,“你这,不熟吧?”果然,不让他进厨房的决定是正确的,好容易包个这么丑的饺子,还没煮熟。 “就是要不熟的。来,吃一口。” “你怎么不吃啊?” “好,我先吃一口。”林睿十分干脆地在饺子上咬了一口,主要吃皮,带了一点点的馅,随后说了句,“生。”然后把饺子重新递到了杨柳嘴边,杨柳犹豫了一下,也学着他咬了一小口,见杨柳蹙眉咽下,林睿立马问她,“生不生?” 杨柳先下意识地学他刚才的回答,说了句‘生’,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饮一杯合卺酒,自此后,生同裘,死同棺。” “一言为定。” 酒一入喉,杨柳只觉得被呛了一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酒是不是烈了点。当年她爹故去的时候,留下些酒,她试着喝过几杯,本来是想醉一场的,却只是有些不舒服,但没有醉。好在今天这酒虽然烈,量却不大,要是一碗,她绝对能被放倒。 杨柳没想到的是,她倒是没倒,喝另一杯合卺酒的林睿倒了。当然,不是一头栽倒的那种倒,而是明明他自己晃晃悠悠,却对着她说,“娘子,你别晃,晃得我头晕。” 杨柳扶着他坐下之后,他继续说,“一个,两个,三个……好多柳芽儿,哪个是真的呢?你别动,我摸摸看。”正在拧热棉布的杨柳回头看他,见他在挺远距离之外不停地在那儿做着‘捞’的动作。 稍稍拧干了棉布之后,杨柳拿着替林睿擦脸,林睿先是喊烫,然后歪头盯着她瞧。此刻的他醉得有那么一股子媚意,眸中波光潋滟,被他那样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好似她就是他的所有一般。 看了好一会儿,林睿开了口,“你长得,挺好看的,像我媳妇儿。”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头晕!不对,你没我媳妇儿长得好看,我媳妇儿你知道是谁吗?柳芽儿,特别特别好看,比你好看多了。” 杨柳哭笑不得,以后得记得提醒林睿,让他滴酒别沾。这醉了之后,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你在这儿干嘛?我媳妇儿呢?”说着,林睿四处转头去看。“今天我成亲啊,是今天吗?她是不是又不要我了?因为我回来迟了?”最后那一句话,林睿的声音透着那么些悲凉。 “林……夫君,我在这儿呢,没不要你。你听话,别动,我再给你擦一擦。” 经过这一番折腾,林睿的额头、鬓角、脖颈都有些湿意,杨柳给他擦了脸之后,就想去拉开他的领子,没想到才一碰到,林睿就反应极大地想要跳起来,可能是酒意让他有些腿软,他跳到一半,又坐了回去,但是手,已经紧紧按住了领子。 “你,你别过来啊。”那动作、那神态、那声音,活像他是个良家女子,而杨柳是个起了歹心的登徒子。 “你再过来,再过来……再过来怎么办呢?”林睿轻声嘀咕了句,露出了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然后似乎终于想到了,“我咬死你!”说罢,还冲着杨柳亮了亮他一嘴的白牙。 杨柳笑了出来,这样的时候,不是该喊救命吗? “护着领子有什么用,得护着腰带吧?”反正也没法给他擦了,杨柳找了张凳子坐下,开始逗他。想着等他累了睡下了,安静了,再继续给他擦。 “腰带?”林睿低头看了看,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对对对,腰带很重要。”然后当着杨柳的面把腰带给解开了,绑在了脖子上。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做法,笑嘻嘻地对杨柳说,“你看,这样上下都安全了。” “傻。” 把杨柳的话听进去之后,林睿最后是抱着他的腰带睡的。杨柳帮他洗漱完,自己也洗漱了一下,然后宽衣躺在了他的身侧。 林睿的头发此刻是散开的,她的也是,同时铺散的头发纠缠在了一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杨柳想到了这句话,复又起身,拿剪刀将他和自己的头发各剪下一缕。同心结,她是听过的,不过不会编,明天去问问田嫂子她们该怎么弄。 结发夫妻……杨柳默默在心里体味这几个字,心中涌起的甜意,就像吃了一盘子桂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