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春手上捏着精巧轻薄的牡丹绢花,那花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轻薄如翼,渐染成妍丽的颜色,她拿着绢花在云鬓上比了比,如墨染的发,娇艳的花,衬得那只手莹白如玉。 季卿坐在她后方,见她回头笑的两眼弯弯,透着少女的娇态,云鬓上斜插的那支珠花坠着细细的金线,串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红宝石,折射出灿艳的光。 物美,但是人更美,季卿目光在那颗红宝石上打了个转儿,有心说上一句她的身份不该沾了这正红色,却见她笑的媚态横生,唇边的话便咽了回去,不觉自嘲一笑,男人的劣性啊! 季卿起身走到贺兰春身后,从上手上拿了绢花,手扶在她肩头,微微俯身,将绢花插进她的发中,不觉细细端详,手指轻抚着她莹润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来。 “明日我们日程回府。”季卿轻声说,收回了手,他素来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刚刚的举动做出已叫他心中有些不自在,便清咳一声,又与贺兰春道了句:“我叫你两个兄长来陪你说说话。”说罢,便转身出了屋。 徐妈妈凑到贺兰春身边,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眼底,温声道:“瞧着王爷一派老成持重,不想倒也会体贴人。” 贺兰春红润的唇角勾了下,轻哼道:“什么体贴,换做哪个做不来这样的事。”她红菱唇微一抿,转瞬又道:“妈妈叫灵桂她们收拾妥当,把备好的见面礼预备出来,免得明日回府现找再闹出什么事来。” “这事哪用您吩咐,一早老奴就让她们收拾妥当了。”徐妈妈笑道,眼中透着温柔之色。 “妈妈办事惯来是妥帖的。”贺兰春笑盈盈的道,抱着徐妈妈的手臂撒起娇来:“妈妈中午为我做桂花糕吧!用马蹄粉来做,在叫人备上冰,冰的凉凉的,咱们在沏一壶蜜枣茶。” 徐妈妈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当即便道:“老奴这就去给您备下。” 贺兰春拉着徐妈妈的手,道:“不急,妈妈陪我说一会话先。” 徐妈妈“哎哎”的应着,坐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妈妈,临行时母亲备下的药可有仔细收好?万不可叫人瞧见。”贺兰春细声细气的说道。 徐妈妈拍着贺兰春的手,放低了声音,道:“娘子只管放心,那东西老奴收的妥妥帖帖的。”说话间她露出了几分欲言又止来,似有话要说。 贺兰春见状弯唇一笑:“妈妈有话直说便是,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藏着掖着的不成。” 徐妈妈眼中露出几分忧色,道:“娘子当真要服药不成?如今中山王府只有一个小郎,还是身份不显的李氏所出,若是娘子能早日生下小郎君,王爷必是欢喜的,您也能早日在府里站稳脚跟。” 贺兰春翘了下唇角,露出几许讥讽之意:“妈妈这话错了,李氏有子可也不曾得了季卿另眼相看,况且,我实不易早日生子。”她轻轻抚了下袖摆,娇嫩的嗓音透出几分冷意:“我不过刚刚及笄,若怀了身子过不了鬼门关也是有的,这现成的借口摆在那,谁会不用呢!” 徐妈妈眸光一冷,道:“娘子的意思是有人会打您的主意。”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妈妈别忘了,王妃魏氏多年无子,魏氏若是个聪明人必会早做打算,她若想指望这季卿念什么旧情,呵,那倒是不足为惧了。”贺兰春嗤笑一声,摆弄着套在雪白腕子上的翡翠镯子。 贺兰昀和贺兰晰来院子时,贺兰春刚与徐妈妈说完话,两人挑了帘子进来,徐妈妈轻轻一福,便退了下去,又吩咐小丫鬟守在门外等候差遣,让他们兄妹三个好好说说话。 “明日便要启程回府了,我和二哥会一道随你过去,等你安置妥当后我们再回洛邑。”贺兰晰含笑说道,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贺兰春,凭着他那几分在胭脂堆里打滚的眼力,自是瞧着昨夜两人并未成事。 贺兰春微微点头,单手托着香腮,道:“这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母亲那就要二哥与三哥多费些心思了。” 贺兰昀微微颔首,面色如常,声音压沉了几分:“母亲的事你自不用费心,你之前与母亲提的部曲之事我会为你办妥当,到时让杨顺帮你打理。” 贺兰昀口中的杨顺是徐妈妈的儿子,自是信得过的,只是贺兰春有些惊讶这事竟会叫她二哥知晓,想来她的话还是叫母亲听进了心里。 “如此就劳烦二哥了。”贺兰春笑吟吟的说道,星眸闪闪,笑意微暖。 贺兰昀脸色和缓了一些,瞧着她还是一副小女儿的做派,不免多嘱咐了几句:“出嫁与在家中时不同,你这性子少不得给我收敛一些。”他像着季卿府中妻妾俱全,脸色不由一沉,道:“不过也不可由人欺负了去,咱家现在虽是落魄了,可也不是什么人都可轻贱的。”他拳头紧握,眸中冷意一闪,薄唇勾出了冷笑来。 贺兰晰笑道:“二哥这就是多心了,春娘什么性子,哪里能由人轻贱了去,况且……”他削薄的唇一勾:“季卿心知肚明他有用得着春娘之时,只会更加的小意温柔,处处体贴周到。” 贺兰昀冷冷瞧他一眼,斥道:“胡言乱语。”他微微拧眉,看了贺兰春一眼,她穿着轻纱广袖襦裙,层层叠叠,娇黄嫩柳,搭在玉臂上的披帛颜色似烟如霞,只坐着那便是一副美人图,这样的女娘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可与黄图图王霸业相比红颜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最忌讳的便是以功相挟,这话你且记牢了。”贺兰昀沉声说,想起了昭帝,她老人家便是现成的例子,若非居功自傲,武帝后期也未必会动了废后的念头,若是没有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烂事,说不得昭帝已产下子嗣,贺兰家女娘已入主中宫,又何须牺牲了春娘。 这样的道理贺兰春自是知晓,她懒懒一笑,“二哥不用说我心中也有数,只是……”她探出手去够着桌几上花觚里的娇花,腰肢扭动,飘逸的衣裙款摆生姿,着实是好看非常。 终于够着花觚里的花,她揪着花瓣,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是须得让他记着咱家的情,若是将一切当成理所当然,这番心思也就白费了。” 她神情实在散漫,叫贺兰昀不觉蹙眉,忍不住轻斥道:“这等事不该是你来操心的,贺兰家的儿郎还没有死绝。”卖女求荣之事实叫贺兰昀深恶痛觉。 贺兰春明眸一眨,抚掌笑道:“二哥倒有大志气。” 贺兰昀扯了扯嘴角,他有此心又如何,贺兰家上下并不齐心。 “仰人鼻息终非长久之道,二哥既有此雄心为何不放手一搏?只待天下打乱之时趁势而出,贺兰家并非不能占据三分天下。”贺兰春掷地有声的说道,眼中带着希翼之色。 贺兰晰闻言却是一怔,他从未想过自己妹妹有此野心,又想着她此番言论若传扬出去贺兰家就此难安,不由上前捂住她的嘴,冷声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贺兰春眸子微弯,光照下她的脸充斥着艳光,看在贺兰晰眼中却显得阴霾重重,更沉的是他那颗心,几近沉入谷底。 贺兰春从容的挥开贺兰晰的手,唇角弯弯,轻声开口道:“三哥怕甚?”她仰起明媚的脸庞,笑的宛若簇簇桃花绽放出一片粉霞。 “三哥莫要忘了,便是贺兰家无争霸之心,可日后呢?季卿出自魏王府,若真他黄袍加身之日,我若产下子嗣,那把龙椅焉能拱手让人。”她娇软的语调加重,长眉带秀,媚眼含锋,眼神透着几分居高临下。 贺兰昀若有所思,他的野心自没有这般大,他从未想过逐鹿天下,不过是想要恢复贺兰一族从前的荣光罢了,今日听贺兰春一言,却心中大动,不为逐鹿天下之心,只为日后贺兰家倾尽一切,为的不是让那把龙椅拱手他人。 “二哥,大哥是不中用的,他担不起家主的重任。”贺兰春见贺兰昀面有异动,微微一笑。 贺兰昀抿了抿嘴角,又听贺兰春道:“仁帝在位之时的威压已散,还有何惧?恭帝若真能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也不会连我封号之事都需看季卿的脸色,有道是君无戏言,一个君王连自己所下旨意都能更改,可见其无能。” “大哥乃是嫡长子。”贺兰昀淡声说道,他无甚表情的脸有了细微的变化。 贺兰春扬了扬眉梢,道:“曾祖父并非嫡长,却也居于家住之位。”她笑语晏晏,像是不知自己说出的话足以叫贺兰家有翻天覆地的转变一般:“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二哥也是书读圣贤书之人,应知这个道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