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抵达山上时便已是黄昏了,闲聊过后长湖真人让道童烧火他亲自颠勺下厨。摆到桌上的菜品色香味俱全席中人皆称赞,族长更道比从前在安城时的手艺精进,长湖洋洋得意。
吃饱喝足累意也攀上手脚赶了一天的路众人面上都浮现出倦意。屋子都是现成的小道童引着他们去客房睡觉,随行的下人早就安排好了被褥帐子只等人躺上去了。
夜半天上滚雷来势迅猛的雨点打得窗纸噼啪响。许是被真元真人说中了心事,又许是檐下的雨滴太扰人蒲若斐觉得枕头硌人褥子又散着潮气缩手缩脚得像是被塞进套子里一样难受。
翻来覆去,褥子快被磨出洞了檐外的雨更好似落了千万滴蒲若斐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心中飘过白日众人说过的话一阵阵惶恐唯恐噩耗降临在陛下身上。离开陛下的心思也起过只是每当想起这个念头就更痛心以至于不敢再去想象。
守夜的小厮却早趴在桌上鼾然睡着了他是没心没肺的烛台倒在桌上都没发觉,幸好桌面只是光秃秃的一张板子,没有铺绣毡,否则早就酿成火灾了。
蒲若斐披衣下床,路过小厮身旁时瞟了他一眼,直到她撑伞走出去,将门合上,那小厮都没醒过来。
清虚观里供奉的神仙不多,她记得东院有座屋子里摆着月华真君的泥塑,如今夜深人静,又兼风雨交加,无人去祭拜许愿,神仙是不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今夜她去求一求,请真君庇佑她和陛下,使姻缘的红线不至于断绝。
风大,雨丝斜着全刮到了蒲若斐的脸上,她捡着游廊走,绕路从后院三清殿外的宽敞廊子里穿过,一直走到四御天帝的殿外,才从雨里看到东院的葫芦门洞。
抹了把脸,她刚想跨进去,只听雨声里突兀一声脆响,像是净瓶之类摔倒在地的声音。
是四御殿里的动静,蒲若斐轻下脚步,复又折了回去,发丝粘着她的脸庞,她的耳朵贴上窗户纸。
道长和上山的人都睡下了,难不成是小道童在里头做功课?可里面漆黑一片,似乎没有点灯。观里的神像最是渗人,即便点一屋子的灯也教人害怕,又怎么能静下心做功课呢。
许久,里面再无动静,蒲若斐想应是自己多虑了,说不准是老鼠偷吃蜡烛呢。
就在这时,寒风夹雨扑到身上,里面又传出了低低的祈祷声,让蒲若斐不寒而栗,脸都有些白了。
山上道观里还会进什么人呢?
里面的声音像廊外的风,风带着雨,祈祷声里有哽咽。哽咽哀而不伤,更像是流动的溪水带着落花,一个旋子花朵没入水花,又打一个旋花朵浮了上来,水在不住的流,愈来愈远的花却时而可见时而不见,起起落落,揪着人的心。
诉说的话语流露真情,字字难得,如在北国寻妃子笑,在江南找千里荒漠,。
“南极长生大帝,惟愿她平安……诸事和乐,无悲常喜……我此生心愿也可了结……”
伞被抛在廊外的雨水里,蒲若斐推门进去,里面是点了一盏豆大的孤灯的,微弱的灯光映出跪在空荡大殿一角的孱弱女子,没照出的是殿内其他角落无止境的黑暗。
脚步声在殿内回荡,她疾步走过去,膝盖磕在蒲团边,揽肩抱住了为她祈福的女子。
陛下的身子竟然比吹了半天风的她还要冷,蒲若斐不欲使自己濡湿的头发再去沾染她,刚刚将头别开,却被她交颈贴了上来,雨水全就都抹到了她自己的脸上。
“陛下……”
蒲若斐刚一启唇,嘴角便被噙住,冰冷的湿感于唇瓣上滑过,温热的喘息交融后轻轻扑在她的脸上。
房外是风吹雨,房内是两个人唇舌间的角逐,雨点打着窗纸愈急,两人的交流愈热烈。从山林的呼啸声与渐渐收紧发白的手指上来看,谁也不比谁更平静。
许是经过久别,心中对彼此的爱意与思念溢了出来,两人从前也相拥相吻过百千次,却从没有过如般的不舍与长情。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慢慢放开彼此,微微喘息。
蒲若斐听到外面又响过一记雷,借着烛光又看到她的鞋上沾了不少泥,便关切道:“陛下,你夜里冒雨上山做什么,怎么也没个人拦着。”
苏容婳听了,忍不住揪上她的耳朵,直将她的耳朵拉到自己的唇边,咬住牙道:“你说朕是为了谁”,临了觉得不解气,又缀上句威胁:“朕要听听你的意思,若说不好,不合朕的心意,朕,朕。”
她要说朕要诛你九族,但蒲若斐身旁除了姓蒲的,亲族大多被她剪除尽了。苏容婳想得到,自然也不会提,最终只化作一声叹。
耳朵被捏成各种形状,倒是不疼,蒲若斐想与她调谑几句,却猛然看到她的眼角亮晶晶,似乎在强忍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