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们将一袋仙女棒全都燃完。整片海滩似乎只有他们这里,灯火通明。简言在沙滩上蹲得太久,起来时脚麻得厉害。她抓着他的手站起来,愁眉苦脸地叫了两声。 “太麻了,动不了。”简言趴在权志龙肩上,脸还是皱成一团。 他弯下腰,伸手碰了碰简言的脚,“揉一下会不会好一点?” 他准备脱她的鞋的时候,因为动不了,简言使劲地扯他的衣服。 “别揉别揉。”她阻止权志龙,“就让它这样待着,过会就好了。” 权志龙笑了笑,昏暗的灯火下,他的笑容却明亮,“那好。”他说道。 “或者……”简言抬头看了看只有淡淡月亮轮廓的夜空,将两手搭在他的肩上,“或者,你可以选择背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故意去看他身后平静的海面,不去看他。这里的夜色浓厚,所以他绝对看不清她脸上火烧火燎的红晕。 可简言就是、就是不好意思。 过了很久之后,没有一点声响。 不同意就说一声嘛,这样不声不响的,更令人尴尬。简言略有点气恼地想着,转头去看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权志龙已经蹲下身,看到她终于看过来,才说:“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他说这句话时,声线很软,乘着悄然拂过的海风而来,他们的周遭静谧,也许是因为太安静了,连海风过来时动静也变得轻柔。 恍惚间,简言竟觉得,他的这句话像是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带着泛黄的色泽,终于呈递在她面前。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从八年前的夏天开始,二千九百二十个日夜,中途有太多的人来来往往,我偶尔也会觉得累,偶尔也想牵着别人的手,但所幸,最后还是等到最想等到的人。 简言抱住权志龙的脖颈,轻轻地趴在他背上。他的身形看起来单薄,但是她趴上去后才发现,他的背很宽阔,足够支撑起她一人的重量。 简言靠在他肩上,双腿轻轻地摇晃着,“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有背过我?” 她在他耳边说话,呼出的气撒在他耳边,有些热,有些痒。 “没有。”权志龙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忆中似乎真的没有背着她走过。 “我其实很羡慕那些被男生背着的女生。”因为在他背上太过舒服,简言整个人都松散下来,声音也变得慢慢悠悠,“每次看到的时候,我就在想,那些男生肯定很珍视他们的女朋友。” “因为只有珍视,才会心甘情愿地背着她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现在,我不羡慕了。” 她在他耳边笑了一声,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却震得他胸腔微微发麻。即使看不到,权志龙也知道,她现在一定很开心。 他背着她,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走到车边的时候他放她下来,简言跳下来,原地走了几步,脚上酸麻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权志龙低下头,捏了捏她的鼻子,声音变得低浅温柔:“只要你说,什么时候我都可以背你。” 简言也捏上他的鼻子:“那我要你一直背着我呢?” 他顿了顿,说道:“一辈子都可以。” 下过一场秋雨后,沿街的行道树被打下许多叶子,黄的,绿的,半黄不绿的,湿答答地粘在路上,穿着橘色制服的清洁工还没脱下雨衣,带着扫帚和畚斗,在清扫路面的落叶。简言推开窗户,让外头新鲜的空气进来,顺便把办公室里摆放的植物放到窗边。 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经纪人已经发到她的邮箱,简言咬着一块面包,扫了一眼工作安排,不算多,甚至可以算得上清闲。 助理小姑娘一步两步挪到她身边,“简老师,我们可以出发了。” 今天上午有一个商业拍摄。 简言应了一声,又拿起一块面包放到包里。 坐到车里时,她的手机响了,简言拿起看了一眼,是母亲的来电。她接通后,还没说上几句,母亲的话差点让她被嘴里的面包噎住。 “阿言啊。”母亲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简言咳了足足有几十秒才停下来,她接过助理拿过来的水瓶,拧开盖子一口灌下去,才缓过气来。 母亲在电话那头急急地问她怎么了。 简言靠着后座,说被呛到了。 母亲则开始数落她吃东西总是太快,要慢慢吃才可以,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又转到她的恋爱方面。 “好不容易谈了一次恋爱,我和你爸爸都想见见那个男孩子。”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点恋爱的消息,母亲想必是很急。 简言转着水瓶:“我和他,才刚开始没多久。”确定恋爱关系才没几天,就这么把人带回去,她怎么想都觉得不行。 “如果是认真的,早点也没关系。”母亲在那边说道,“也不是催你――不过,我和你爸也确实急了点。” 她把水瓶放到一边,转头去看车窗外掠过的一个个商店的招牌,俱都做得显眼招人。她犹豫了很久,才把权志龙的职业和国籍说出来:“他是韩国人,还是个歌手,可能我们今后的生活会和普通人会不一样。”他的职业,对于她的父母来说,终究不是个理想的职业。还有国籍所带来的种种不便,这个男朋友,真的与他们想象中的,会相去甚远。 电话里沉静了一会,然后,她听到母亲笑了:“歌手也很好,外国人也不错,只要是我女儿喜欢的,不管是什么职业的,都很好。” 简言慢慢地,也勾起笑。 最幸福不过,我喜欢的人,你们都乐意去接受。 这天收工得很早,简言窝沙发上和权志龙聊天时,提了一句,“最近有时间吗?” 他靠在椅子上,脖子上搭了一块白毛巾,头发不知道是刚洗过还是出了汗,湿漉漉的,他笑了笑,说:“没有时间也要为你挤出时间来。” “别闹。”简言在屏幕上轻扣了一下,她停了一会,才说,“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过来见一见我父母。” 她紧紧地盯着屏幕里权志龙的脸,突然有些紧张,可却并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他似乎怔了一下,而后,笑意从眼底漫出来,“当然可以。” 这次见面并不算正式,简言也和权志龙说过,只是想见一见,并不会涉及到什么。可他却无比重视,仔细地问了她父母的喜好,还抽空去找中文老师练中文。 他的中文其实很不错了,虽然不免带了点口音,但也能正常对话,两人的交流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中韩文交杂在一起情况。 他飞机到的那天,正好下着小雨,不大,濛濛的包裹了整座城市。简言从车上下来,打伞去机场,那雨仿佛是被风驱赶着,倾斜着角度落下来,她感觉裤子上沾了雨丝,不太舒服。 不过,接到权志龙时,她顾不上裤子湿不湿的问题了。因为他的着装打扮,太不像平时的他了。头发修剪得更短,穿着很正经的西装领带,耳朵脖子上零零碎碎的小饰品统统不见了。 简言抬手,从鼻梁上拉下他的墨镜,“让我看看还是不是你。” 看她穿着高跟鞋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任由她摘自己的墨镜。 “嗯,还是你。”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简言又把墨镜推上去。 权志龙整了整衣服,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还有不确定问:“这样,伯父伯母会喜欢吗?” “喜欢。”简言歪头,又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他们肯定会喜欢。” 会喜欢你这份慎重的心意。 一路上,是简言开的车,权志龙坐在副驾驶上,难得有点坐立不安,表现就是,他整理了很久的头发。明明修剪得很短,再怎么整理也就是那个模样。可他偏偏一直在拨弄。 简言眼角的余光瞥到,侧过脸,唇角偷偷地翘起。这个模样的权志龙,莫名的可爱。 按响门铃后,是母亲来开的门。她看到了门口并排站着的两人,左边是她的女儿,而右边――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了,快进来吧。” 边招呼他们进来,母亲边说:“阿言父亲还在加班,过会就会回来。”知道了权志龙是韩国人,她说得很慢。 权志龙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微笑着说:“伯母,我都能明白。” 母亲的笑容更深:“那就好。” 在沙发上坐定,母亲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简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近,在一个刚刚好的范围内。可是,萦绕在这两人旁,无形的气氛,却让人觉得,他们应是很亲密的关系。 “厨房里有水果,给人家切一盘去。”母亲仍是微微笑着,话语却不容人反驳。 简言看了看茶几上摆放齐整的果盘,没说什么,默默地起身去厨房。但快走出客厅时,转身悄悄地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加油。 客厅里,只剩下母亲和权志龙。 母亲慢慢地,像闲聊般问了他几个问题,有关工作,有关家庭。 他不慌不忙地应答,还算自如。 说着话,权志龙的视线无意中扫到墙上挂着的一副照片,他的心跳倏然间骤停了一下。 不是旅游时随手拍的风景照,不是精心摆拍的艺术照,也不是有纪念意义的大合照。照片背景简陋,甚至可以说破败,上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简言,眉眼比之现在稍显稚嫩,另一个是个黑瘦的小孩。 那小孩手中拿着木仓。 母亲的视线也随着他移到那张照片上。 “这是阿言在阿富汗拍的,那时候正值战乱。” 她叹了一口气,对权志龙说:“她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