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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薛宅  乌瓦白墙,雕梁画栋,小桥流水,烟柳垂沙。晨光笼罩下的薛府,精致华美的亭台楼阁此刻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影交织。一位妈妈领着两个才梳头的小丫鬟捧着托盘,提着药罐,匆忙的行走在庭院间。穿过假山,沿湖行至廊下,经过一道月亮门,绕过影壁到了绣楼。  只见绣楼正门上方牌匾之上用方正大气的隶书书写着“卧云”二字。虽为女儿闺阁,绣楼之内却并未有太多的女儿用品。窗边半旧不新的乌木书架上满满摆放着各类史书,地志,最下面的的一层还放有几部医术。书桌上整齐摆放账本旁边是纸墨笔砚。镇纸下压着的宣纸上写了一半的金刚经。屋子中间放置了一架四季景的屏风,将房间隔开。屏风里面是一些换洗用的衣物洗具。屏风侧面有一个虚掩的小门,里面是丫鬟居住的房间。  两个小丫鬟四处张望着,交头接耳。  “姑娘真厉害,你看”年纪稍大些的眼神瞟向桌上的账本。旁边的小丫头不敢做声。年纪稍大些的那个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妈妈瞥来的眼神,还是讪讪的闭上了嘴。  那位妈妈回过头来皱眉道“我知道太太是个好性子的,平时惯着你们的小性儿,可别的也就罢了,姑娘也是你们能说的,你们不要上去了,省的唐突了姑娘。”说罢回过头轻手轻脚的上了楼。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站直了身子,没有跟着上去。  卧云楼 暖阁  薛母凝视着面色苍白的女儿,满眼心疼。却还是忍不住道“宝姐儿,蟠哥儿他肯定不是故意打死人的。那个人牙子太过分,已经卖出去的丫头谁能想到他还卖给了另一家,蟠哥儿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啊。当时的情况那么乱,一群人就那么你推我我推你,谁知道那位冯公子怎么就没气儿了……宝姐儿?”看着女儿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却不做声,薛母不禁急起来,“宝姐儿,我知道你在生他的气,我也气他。可他毕竟是你的亲哥哥啊。他现在还在书房里跪着,你舅舅说了,你不开口,他就不能起。你哥哥这都跪了几个时辰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说着便泣不成声,只用帕子轻拭着眼角。  薛宝钗依旧呆楞着看着面前的母亲。母亲还活着,好好的活着,没有穿着粗布烂裳,没有满头的花白,更没有满脸的沧桑凄楚。薛宝钗一双秀目眨也不眨的盯着薛母,似乎害怕一眨眼母亲就会消失。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盯的时间太长了,眼睛突然变得酸涩起来,转瞬间眼泪便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  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女儿劝解的薛母哭声一滞,有些羞恼的抬起头,却只见女儿神情悲切,泪流满面却似毫无知觉,只是一味的盯着自己,像中了邪似的。薛母不禁有些骇然。“宝姐儿,宝姐儿,你这是怎么了,说话呀,你别吓娘啊,宝姐儿?”  看着一脸担忧的母亲,薛宝钗勉强自己笑了笑,开口“娘……”声音嘶哑低沉,完全不像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娘在,娘在这”薛母应声,听女儿嗓子嘶哑,起身给女儿递过茶水。薛宝钗不做声,默默的接过水杯,就着茶水润了润润嗓子。颜色清亮,味微涩,回味香甜,是自己年少时最爱的老君眉。放下茶杯,薛宝钗静静的打量着这间房间,正对面的是一架四季锦的四折屏风,两侧垂着帷子。房屋中间是简朴大方的桌椅,上面摆放着青花瓷的茶盏。窗户上糊着雨过天晴的窗纱,窗下的小榻上放着的是做了一半的稍显稚嫩的绣活,旁边摆着几株新鲜的白茶花。另一侧的梳妆台上只零星摆放几把木梳,旁边的西洋镜中映出的自己的脸,明眸皓齿,娇艳可爱,宛然菩萨跟前的玉女。薛宝钗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自己握着茶盏的手,细嫩小巧,手背上还有四个小窝,透着几分孩子气。薛宝钗抿了抿唇,面上不显,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  这分明是四十年前自己在金陵时居住的地方,而自己居然也变成了年幼时的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是在做梦?  “太太,姑娘”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薛宝钗恍惚的抬起头,看向屏风一侧的帷子下出现的低眉顺眼的妇人。是王妈妈,她是母亲的陪嫁,也一直是母亲的心腹,对母亲忠心耿耿,就是性子太过严苛,不得哥哥的喜欢,后来去神京时,并没有与我们同去,而是留在了金陵,看护老宅。后来贾府出事,王家也被一同问罪,金陵当地的闲帮以为我们没有了依仗便盯上了金陵老宅,王妈妈为了保住老宅,竟被那些闲帮生生逼死。王妈妈无子,死后是义庄收的尸身,连口薄棺都没有,只那草席一卷,就这么埋在了城郊野地里。  “宝姐儿,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薛母从王妈妈手中接过药碗,一手端着碗,一手用调羹轻轻搅拌着吹凉了递到薛宝钗面前。薛宝钗接过碗,闻了闻,确定是普通安神的药后,直接扬起头将一碗药喝的干干净净。正要将一小碟果脯递过来的王妈妈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碟子放在了床沿的小桌上,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薛母右后方。  薛宝钗喝完药,恍惚记起幼年吃药的情景,满腹心酸,暂时按下,见母亲面露疲惫,便开口道,“女儿此病竟要劳烦娘你亲自来做照顾,这本就是不孝,如今女儿已经好些了,还请娘回去歇会儿吧。”看着母亲欲言又止,又道“何况哥哥还在书房跪着,女儿也很是担心,只是现下身子不适,不宜走动,还有劳烦娘代我去看望哥哥。”  薛母闻言松了口气,笑道:“说的是,你刚服了药,定然会疲惫,歇会吧,娘代你去叫你哥哥起来。”说罢,伸手掖了背角,转身下楼了。王妈妈也紧随其后一同下楼去了。  楼下两个小丫鬟依旧垂着头站在屋子里。薛母见了问道“这就是那两个挑选好的小丫头?”  “是的,绿衣服的叫银雀,粉衣服的叫金莺。”  薛母沉吟了一会儿,“年纪会不会太小了,这还没有宝姐儿大,一团孩气,能照顾好宝姐儿吗?”  王妈妈还想说些什么,薛母摆摆手,“算了,回头再说,先去书房看看蟠哥儿。唉,哥哥也真是……”不再多说什么,出了绣楼像书房的方向走去,一想起薛蟠此时还在跪着,心里越发着急,步子也越来越快。  王妈妈见状只得冲那两个小丫鬟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跟上她一起离开。两个小丫头见状很是失望,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王妈妈一起离去。  绣楼上,薛宝钗借口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将原本在旁伺候的小丫头打发下去后,便坐起身来,靠在枕头上,一手把玩着枕头上缀着的流苏,陷入了沉思。  这不是梦,梦里的东西不会有这样的触觉,还有刚刚的母亲和王妈妈,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竟是回到了少年时吗?薛宝钗不可抑止的浑身发抖,想起了幼年在爹爹膝下读书的喜悦,失去爹爹的痛苦,独自撑着薛家的疲惫,想起了上京时的忐忑不安,落选时的难堪,在大观园生活时的欢喜挣扎,想起了初嫁贾家的迷茫,贾家败落后的困境,后半生的辗转流离,做工养家的辛苦,年华老去行将就木的悲哀。可现如今竟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么!  薛宝钗紧闭双眼,强迫自己不在想这些事。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现在很是虚弱,刚刚服下的药也是安神的,于是越发的疲惫,渐渐地合上了双眼。  书房  坐在书桌后的王子腾看着面前光洁如新的四书注解和几乎无人用过的文房四宝,面沉如水。薛蟠满脸不安的跪在书房正中间,轻轻挪动着双腿,好让腿不再那么麻。“咳咳”听到上方传来的咳嗽声,薛蟠还在挪动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舅舅一眼,对上舅舅严厉的眼神,又吓了一跳,急忙低下头,不敢再有动作。  王子腾看着跪在面前不成器的外甥,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王家本是军户出身,若不是当初祖父识时务为太宗招降又在众将士北击时主动请兵攻打趁乱来袭的西蛮立下了大功,被封为都太尉统制县伯,恐怕他们到现在还是在军中打拼,哪有现如今的富贵。到了自己这一辈,自己自认为没有坠了祖上的名声,凭着实力坐上了节度使的位置。而自己的两个妹妹更是一个嫁进了荣国公府,一个嫁给了赫赫有名的紫薇舍人的后人。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偏偏天下太平久了,皇上就觉得他们这些武将碍眼起来,开始扶持文臣。  大妹嫁进的荣国公府自不必说,是首当其冲的,可偏偏大妹和妹夫的长子贾珠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这么病故了,幼子尚小,还是个喜在内帏厮混的,自己只是个做舅舅的,妹夫家世显赫,自己也插不上话。而二妹自幼就是个没主见的,可偏偏妹夫早逝,身边没人照顾。也多亏了宝姐儿小小年纪便有主见,妹夫逝世时年仅九岁,竟能操持妹夫的葬礼,虽说身边有管事妈妈们的提点,却也依旧难得。何况就在今年年初皇上决定将商户之女列入选秀的人选,宝姐儿今年十四岁,正是参选的最佳年纪。自己也是因此才从神京赶过来,就是为了提前和二妹还有宝姐儿打个招呼。即便不能进宫为妃,做个女吏也是好的。自己不必说,有一身实打实的本事,家产虽然有些不干净,可自从发现皇上的密探在悄悄地探他们这些武将的底之后,就勒令家人不再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可偏偏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这个不成器的外甥竟然打死了人!对方偏偏还是员外独子,这根本就是断了人家的香火!可偏偏他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根本不认为自己闯了祸。再加上这件事传回家竟直接将宝姐儿气晕了过去。王子腾越想越气,这件事那些无孔不入的探子肯定会得知,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是,皇上是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动他们,但肯定会记下。宝姐儿是蟠哥儿的亲妹子,若是因为此事让皇上对宝姐儿存了看法,宝姐儿入选的事八成就不了了之了,更别提宝姐儿竟被这孽障气晕了过去,若是落下什么病根,那还得了。自己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这样想着,王子腾越发不再理会薛蟠,做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继续读着面前的四书注解。薛蟠偷偷瞄了一眼舅舅,发现其是真的不理会自己,着起急来,但因心中对这个说打就打对自己又严厉的舅舅还是惧怕的,还是不敢做声。  “太太”听见外面小厮的声音,薛蟠心头一阵狂喜,是娘来了,娘最疼自己,肯定不会再让自己这么跪着的,终于能起来了。  “嗯,舅老爷和少爷还在里面吗?”  “是,舅老爷在里面看书,少爷么······”  “好了,净胡说些什么,还不让开”  “可舅老爷说无论来的是谁都不让进,太太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  “大胆,连太太的话都敢不听,皮痒了吗!”  “小的不敢,只是舅老爷是主子,主子的话小的不敢不听,要不,小的先通报一声?”  薛母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王妈妈扯住了袖子,嘴角翳翳随后又抿紧了嘴唇。王妈妈见状松了一口气扬声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  小厮应声而去。  薛母低声埋怨“王妈妈,作甚么拦我,若是哥哥还在生气,不肯让我见蟠哥儿,该当如何?”  “我的太太,怎生这般糊涂,这是在薛家,您是主母,舅老爷无论如何都定不会跌了您的面子。倘若您执意要进去却不知会舅老爷一声,怕是明日满城都要知道你们兄妹二人不和了。大爷做下那般事,人家都正盯着咱们家呢,太太凡事应多思量些才是。”王妈妈苦口婆心的劝着,见薛母不回头也不看她,便不再作声。  王子腾早就走到了门前,自然江门前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百感交集。既叹息妹妹依旧没主见还不同人事,又不满王妈妈这奴才竟敢大庭广众的教训起主子来。听到小厮的敲门声和询问声,王子腾回过神来,慢悠悠的开口:“是太太吗?还不赶紧请太太进来。”小厮应声。  薛蟠闻言松了一口气,满脸喜色。王子腾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这时,薛母快速的从屋外进来,急急忙忙的就朝着薛蟠跑了过去。“我的儿,受苦了。”说罢,薛母抱着薛蟠低泣不语。在看到薛母跑过去抱住薛蟠的时候,王妈妈就眼疾手快的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随后朝王子腾行了个万福。行至薛母身后低声劝解着。王子腾面色铁青,“二妹,这是对我这个哥哥不满么,难不成二妹觉得我这个舅舅还会害我的亲外甥不成,还是妹妹觉得我是个外人不该多管闲事。若是如此,那二妹以后就当没有我这门亲戚罢。”说完就要摔门而去。薛母大惊,急忙站起来,“哥哥,你是知道妹妹的,妹妹怎么会这般想呢,父亲去了之后我们三兄妹一直相依为命,哥哥怎会是外人。哥哥知道我是最听你们的话的啊。”薛母上前扯住王子腾打的袖子,就开始哭“我知道自己是个不争气的,既生气这孩子不听话,又心痛他。可我是当娘的,夫死从子,圣人都是这么说的,我又有什么办法。”说罢,嘤嘤的哭了起来。  王子腾只得回过身来,低声劝慰道:“二妹,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蟠哥儿他是个男儿,是男儿就要承担起责任来。他是要继承薛家的家业的,薛家家大业大,岂可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闹。你可知这满金陵的人都知道现如今的薛家大爷是个最好糊弄的,连手下的管事,掌柜都管不住,只会耍威风。薛家纵使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他这样的挥霍。倘若你不好出面管教他,我可以代你管教他。”薛母眼光躲闪,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敲门声响起。“舅老爷,太太,好消息,好消息,大爷没事了。”听到这话,本来还想训斥小厮的薛母急忙惊喜到,“王妈妈,快去开门。”王妈妈急忙上去打开房门。  小厮进屋后分别向薛母和王子腾行了礼,方道,“舅老爷,太太,衙门里传来消息,知府老爷判了案。说是那冯渊与咱家大爷是什么夙孽相逢,命中有此一劫,今被咱们家的奴仆所害而亡,亦是命中注定。其祸皆因那拐子所起,已将那拐子依法处置,咱们家只需赔偿冯家烧埋银子若干。”听闻此言,薛母忙道,“这便是了,本就是那拐子的错。不过那冯小公子去的也着实冤枉,一些烧埋银子倒也不算什么,权当是全了我们的礼数。”言罢,便让王妈妈领着人去账房那里领银子去了。  王子腾看着满面喜色的薛母和沾沾自喜的薛蟠,叹气道,“也罢,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我也就不再叨扰了。”薛母急道“哥哥怎刚来便要言去,这些年,我们兄妹二人聚少离多,哥哥既是回乡修养,少不得要多住些时日才是。也好让蟠哥儿宝姐儿他们尽一尽孝道。”王子腾闻言作罢。  却说薛宝钗已经醒来,起身更衣时从小丫鬟灵儿便将此事告知了薛宝钗。薛宝钗听闻后又是一阵沉默。到将个小丫鬟弄得不知所措,正着急时,薛宝钗开口“舅父可还在?”,本以为姑娘会问大爷情况的灵儿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舅老爷看太太只一味的抱着大爷哭本是想离去的,可太太再三挽留舅老爷就留下了。现下和太太一同在大爷房间里看大爷膝上的伤。太太心疼大爷的紧,想是不能来看姑娘。姑娘可是想见舅老爷了?也是,舅老爷素来还是很疼姑娘。”  看着面前自说自话的小丫头,薛宝钗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小丫头的话初听没什么,细细一品却好似句句在点出母亲更心疼哥哥。于是薛宝钗故作无奈试探道,“瞧你说的,我又不是那三岁稚子,哪有总缠着舅父的道理。何况舅父有正事要忙,我岂能因为些许小事就去扰他。”小丫头嘟着嘴“可这次明明是大爷的错,却让姑娘受了这么大罪,无论如何大爷也该给姑娘赔个不是才是。”  薛宝钗不做声。灵儿又道“要不姑娘再躺会儿,我去请舅老爷。”薛宝钗心道,这是让自己装病了,若是在以前自己定会呵斥于她,但心里会有所动摇。现在么,薛宝钗忽然伸手扶住额角。灵儿立刻便道“姑娘可是又头痛了,奴婢这就去叫郎中。”说罢便要下楼。“不必这般兴师动众了,我只是有些思念舅父了。”“奴婢晓得了”,话音刚落,灵儿便下楼去了。  呵,果然机灵,怪不得叫做灵儿。可是她分明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这么个叫灵儿的小丫头。从小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似叶和若秋,是父亲给的,一个善心算,一个善诗文。后来自己要上神京参加大选,母亲嫌弃她们年纪大,又容貌不显,担心她们在乡下长大,不懂礼数,去了神京之后会惹人笑话,于是将他们打发出去配了人,又叫王妈妈和管人事的李妈妈另挑了两个知书达理,清秀可人的小丫头作为我的贴身丫鬟。就是莺儿和雀儿。可从自己睁眼到现在,除了母亲和王妈妈就只见过这个灵儿并一个来送药的粗使丫头秀儿,再没旁人。不仅如此,原本应在京等候皇上调令的舅父王子腾居然也来到了金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和自己记忆中所发生的事不同,难道真的是自己做了一场大梦?不,不可能,贾府的惨状,众人的绝望,历历在目,梦境绝不可能如此真实。自己一定要查清楚,不能像上一世那般浑浑噩噩,等到事发之后,再去亡羊补牢。  想清楚后,薛宝钗便起身整理好衣衫,行至桌前坐正,等待舅父的到来。  那边,薛母并王子腾听闻薛宝钗头痛,俱是心焦。而薛蟠却有些不以为然“定是妹妹的旧疾又犯了,不是有冷香丸么,还不快去刨将出来与妹妹服下。瞎跑到我这里做什么。”薛母听罢,也道“我儿说的是,还不快些去将那冷香丸取来。”王子腾却觉得蹊跷,“宝姐儿怎么说?去请郎中了吗?”  灵儿忙到“姑娘只说想见舅老爷,不曾去请郎中。”王子腾闻言点头“我这就去。”薛母却有些不悦,女儿身子不爽却只想着要见舅舅,莫不是刚才只顾给儿子说请,没顾及女儿还在病中,惹女儿不开心了?这么一想,薛母坐不住了,急忙也道“哥哥等我,我也与你一同前去。”回身对薛蟠说“蟠哥儿,好生将息着,娘看罢你妹妹就来寻你。”薛蟠因着舅父在此百般的不自在,这下舅父要走了,自然是千个高兴百个乐意,现下见到母亲也要走虽不乐意,也只是摆了了摆手,又想起舅父尚在,又道“娘,舅父慢走,代我问候妹妹。”看到两人离了们,这才放下心,懒懒的躺回榻上。  薛王兄妹二人正走在去卧云楼的路上,因着薛蟠的院子在前园,而薛宝钗的绣楼在□□,走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于是薛母开口询问“宝姐儿头疼的可严重,怎么也不去请个大夫?”  “姑娘不曾说。”  薛母到底是心疼女儿的,闻此言,便觉得是这丫头不够尽职,“宝姐儿不说,是她懂事不想让我们担忧,可你是贴身服侍的,要分的清好坏,怎能明知宝姐儿身子不爽却不去请大夫,反而到我们面前咋咋呼呼。”  灵儿心中发苦,姑娘本就没说过头痛一事,只说思念舅老爷。自己倒是说过,是姑娘自己不肯的,怎么就成自己的错了。何况她也没料到薛母会一起来。  见这小丫头一脸的委屈,薛母素来心软到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王子腾在一旁冷眼瞧着小丫头,依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待到一行人上了绣楼,看见薛宝钗好生生的端坐在桌旁,两人心中都很惊讶。薛宝钗也很是惊讶,她虽然有故意误导灵儿的意思,却没想到母亲也一起来了,心中只觉得一阵暖意。母亲果然还是疼爱自己的。看见薛母走了过来,薛宝钗也急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母亲,舅父”薛宝钗行了个万福。王子腾皱了皱眉。薛母忙扶住她,“宝姐儿,你这是,你,你不是头痛吗,怎么在地上站着,你。”“什么?头痛?”薛宝钗看向薛母,又看向王子腾,一脸的惊讶。“我?”薛宝钗把目光转向一脸不安的灵儿,笑了笑,“娘,女儿的小毛病,您还不知道,不是头痛,不过是晕眩的小毛病罢了。”薛母闻言松了口气,她是知道的,宝姐儿自幼就有头痛晕眩的毛病,说是胎中带出的热毒所致。自打依那个癞头和尚给的方子做出冷香丸吃了后,头痛虽说还会时不时的发作,晕眩确实根除了。怕是这次受刺激才又犯了。“宝姐儿,要不还是再吃一次吧。”薛宝钗道,“不必了,娘,女儿现下已没什么不妥了。那丸药来之不易,何苦因着小毛病就要白白的费一粒。”薛母也不再坚持。  王子腾仔细打量了薛宝钗一会儿,又想起灵儿的言语作态,心中已有定数。开口道“宝姐儿,你使这小丫鬟去唤我,怕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舅舅罢。”薛宝钗点头称是,随后开口唤灵儿“你去针线房看看上次我画的花样子她们做出来了没有。”灵儿自打回来看见薛宝钗不是在床上装病而是衣着整齐的等着他们,就有些局促不安,听到这话,急忙应了声告退,下楼去了。  灵儿走后,王子腾皱眉不悦:“宝姐儿,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薛宝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个有二心的。”见薛母也有些不安,薛宝钗笑道“舅父,母亲,你们还不相信我吗,不过是个小丫头,难不成我连她都制不住。”薛王二人闻言又都笑了,也对,不过是个丫头,不顺心了打发出去就是。  薛宝钗深深的望了王子腾一眼,随之,提裙径直跪了下去。薛母吃了一惊,急忙去扶,却是扶不起。王子腾眯着眼看着面前跪得一脸坚决的外甥女,“说罢,可是有什么事要求我的。”  薛宝钗满脸为难的说,“宝钗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舅父母亲答应。”薛母已是呆住,王子腾却一脸平静。薛宝钗暗暗地叹了声气,扬声道,  “请舅父赴任时能将哥哥带在身边教导。”  兄长前世之所以会变成一个除了闯祸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子弟,最终落得个腰斩的下场,除了母亲的溺爱,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一个威严且宽厚的男性长辈来教导。父亲早逝,叔父不管,姨父贾政又是个拘泥教条的,前世的舅父虽有心管教,却因职务很少见到哥哥。那么这一世,就让哥哥跟随舅父一同赴任好了。老天将舅父送到了她的面前,没理由她放任机会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