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心虚地背着手出了去。
他进屋中,直接吩咐令儿退下。坐在床边看正睡得很沉的柳绵,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心却思量着其他事情。
刘骏其人,裴明衍虽觉得他迂腐蠢钝,却也不失为一个正人君子。上辈子茆茆嫁与他,赔了他一条性命,并不冤枉。今生他自然不会把茆茆让给他,可当日他的确是为了引来追兵才无辜身亡。
于情于理,裴明衍欠他一条命。他阖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他自然会替他保下。抢了他未来妻子,自然也得赔他一个。
只是与其大小事宜替人操心,不如干脆给他找一个有钱有势的岳丈。等他高中状元,再撮合一下就行了,料想刘骏父母不会拒绝。
但这女子,裴明衍低喃道:“小八倒是个好的,配那畜生浪费了。”
当年裴明衍从不理会后宅之事,几个庶姐嫁给了何人,他并不关心。倒是庶妹裴和月他有点印象,因为她当年被高氏嫁给了庞征庶子庞野,结果不出月余,裴和月便死了。
那时裴明衍与庞征互别苗头,没料到高氏会将裴和月嫁给庞征的庶子。裴和月一死,裴明衍虽没什么兄妹情谊,却也帮她出了一回气。
一方面是顾念了那点血脉情分,一方面也是打压庞征一系别。原来裴和月嫁给庞野后,日日被那畜生欺辱殴打,不堪折辱下才吞金自杀。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淤青就是最大的铁证,裴明衍当场拿了侍卫的剑,一剑把那畜生心口捅了个血窟窿。
因为裴明衍为裴和月撑腰的举动,其他嫁出去的庶姐们竟然回来找裴明衍诉苦外加感激了。原来她们一个个都过得十分不易,或是夫婿纳通房小妾重妾灭妻,或是家中长辈刻薄苛责虐待,甚至是嫁了个只玩娈童的兔儿爷。
有了裴明衍剑杀庞野在前,这些庶姐们日子稍稍好过了些,裴明衍这才知道高氏做了些什么。但高氏是亲母,那时裴明衍断然不会因为亲母不慈怪责于她,他素来是偏心的人,并未多加理会。
如今想来,趁着刘骏还未高中,先将裴和月嫁过去。日后刘骏是他妹夫,庞征也不敢做得太过,而刘骏自然也不能肖想茆茆。
只是高氏那里,想要说通她把裴和月嫁到一个家境殷实的少年举子家,怕是不容易。不过运作起来,倒也不难。
稍微想过这些琐事,裴明衍就抛之脑后了,他真正要处理的事情是朝廷上的,而不是府里这些阴私。
庞征为了邀功,派了嫡子庞峰过去。庞峰不过是个废物点心,真正主事的是庞征一系的罗文晋和祝军。他若要从中插手,关键还在好大喜功的庞峰身上。
上辈子他与衡沣斗了一辈子,结果两败俱伤。罗文晋与祝军守城还行,攻城怕是要被那家伙玩死。
南郑内斗之后本就山河飘摇,北有北陈,南有蛮夷,他当年已经杀到了南郑皇宫,却被皇帝几道催命金书召回。事后才发现那里面有衡沣的手笔,他一个将军硬是成了文臣,当了左相。
后来裴明衍不甘心吃到嘴的肉就这么吐了出去,即便是当了朝臣,也不忘每天往南郑身上咬下一块肉。
一天衡沣竟孤身来了北陈与他见面,那日他确实说了许多正中要害的话,若裴明衍还留有理智的话,大抵是听得进去的。但那时他突逢大变,什么都听不进去。
反倒派人将衡沣软禁了起来,衡沣不过洒然一笑,对他道:“本以为君乃沣之知己,未曾想却是个蛮横武夫。”
“南郑存一日,君活一日。”那真是恶毒的诅咒了。
不过两日,衡沣便从囚禁他的屋子消失了。裴明衍感怀这人留在腐朽的南郑实在可惜,若非王室中人,他恐怕也不会因为殚精竭虑护住南郑,最后掏空了身体,猝然长逝。
不过裴明衍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人临死了还要算他一成。果然南郑灭亡之时,他也血溅宫中,应了他那恶毒的诅咒。
说起来,裴明衍倒还有些怀念这位“老友”。人生若没有棋逢对手的敌人,岂不是要损了几分乐趣?
今生他有了活着的理由,自然要好生筹谋。只是茆茆年纪尚小,放在府里他不放心,带在身边又忧心战场的风沙磨坏了这娇嫩的小丫头。两相为难,相爷难得有点踌躇。
“你若再大点就好了。”
再长大一些,就让她怀了自己的孩子,这样才能死心塌地跟着他,不会想什么骏哥哥,只会一心一意想着他。
然后他带她去见识塞外大漠风光,见识南郑的烟雨如画,见识辽阔的蔚蓝大海。这方寸天地,实在不该是他的女人该呆的地方。
想象一下他抱着茆茆骑着骆驼,大漠斜阳,满天晕染了红霞。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在沙子上缠绵。她的哭泣声,怕是要传得很远很远。
一下子又想到了其他地方的世子爷,看着沉睡中的柳绵,心头仿佛有团火在烧。
它烧呀烧,烧呀烧,越烧越旺,他的神情却越发压抑冰冷。
在此之前,先解决了那些叫人恼火的苍蝇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