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日头毒,房顶瓦片火辣灼人。 沈娆黑布蒙脸匍匐上头,热汗顺鬓角蜿蜒流下,用手一擦,聚精会神盯着欢声震天的街角。 那处尘土飞扬,已露出个开路旗鼓的边。 沈娆为杀魂而来。杀魂讲究个天怒人怨,万鬼哭嚎的残,譬如千刀万剐点人皮灯种种,才可灭尽魂中生气。按理说这事沾不着她,奈何魂主魅魔本事太大,各路神仙铩羽而归,纵此时他已魂碎,也再没敢冒险的。 怕已入轮回的碎魂受灵气觉醒,众仙家殷切目光里,沈娆封了法力下界附上昨夜心悸去世的西陵国小王爷沈娆身。 西陵国女子为尊,当今国主沈君原命主紫薇,是千古流芳的命盘。偏被碎魂转世白华蛊惑,酒池肉林杀害忠良闹得西陵哀鸿遍野自己遗臭万年! 她来得早,新鲜状元白华还没来得及暴露男儿身祸国殃民。却也因自身艳糜的容色与同各色权贵的暧昧被君后看出了点儿门道。 命格簿载:“贞景三年,艳女白华三元及第。游街遭一行暗匪劫人,挣扎衣碎,男子身暴露无遗,天下哗然。” 这暗匪就是司寇君后的暗卫所扮,因这,司寇茵被后期得势的白华活剥了晾在城楼供人观赏七天。 仪仗队渐近,沈娆屏息,静等“暗匪”出手,以趁乱劫走白华残杀。 前呼后拥的队伍路过沈娆猫着的屋顶,高头大马上,白华头上描金乌纱因风一颤! 正这时,天降十条黑影将红袍状元团团围住! 马匹受惊横冲直撞,禁卫军和暗卫斗得难舍难分,刀光剑影处,百姓惊窜,尖叫不绝,场面刹那乱作一团! 沈娆瞄准机会窜到内圈,劈去一掌,奉命撕扯白华长袍的暗卫口吐鲜血捂胸口连退几步,右边一柄长刀横砍来! 她下腰挂在马上躲过一劫,翻身上马,右手剑翻花攻去,挑掉长刀,左手迅速掏出三枚烟/雾/弹炸开! 浓厚白烟散去,两人一马已不见踪影。 皇城西,白马越过麦海,径向荒无人烟处去。 马上,白华被沈娆圈在怀里,并未挣扎,只回头轻问:“壮士这是要劫本官去哪儿?” 好奇似的,无害而温顺。 沈娆扬眉,这魅魔生得是好,也会摆姿态。肤若凝脂,发如青瀑,点漆眸半垂时,浓睫在眸底投下淡淡阴影,柔旖冶丽。就连应不起眼儿的尾音都挠在人的心尖尖上,为魅惑指数加成。 沈君栽在他手里不亏。 不想栽的她不愿多说:“到了你便知道了。” 白华目光一沉,转回头,荒芜树林纳入眼底。 沈娆。 杂树林,沈娆一勒缰绳,白马嘶鸣,二人下马。 白华盯着她:“王爷竟还未放下。” 沈娆抽剑的动作一顿。 荒唐闲王曾枉顾人伦肖想举子白华,派爪牙将其强掳到郊外僻静处欲行不轨之事,恰被女皇撞见救下。沈君与白华由此结缘。 僻静处就是这杂林。 她张口欲言,忽眸色一厉。 ”嘭——”一四角飞镖打入右侧枯树,穿透树干扎到另一棵树上,两棵树顷刻间从中炸裂,飞成一地碎木。 宝剑嗡嗡作响,方才帮白华挡冲他后心而去的枚飞镖处竟被打出个缺口!沈娆怒而将白华护在后方:“谁!” 山鸟惊飞,又有流星镖各个方向疾速射来!沈娆手腕连动挥剑,剑气纵横,暂且劈开镖雨。 四方黄木接二连三炸开,沈娆带着白华上下飞动逐渐力不从心。 突又一镖从白华后心向射来!沈娆眼尖,电光火石间扬手,以小臂生生替他受了穿胸一击! 不能让这人这样简单便死!否则魂中生气未除,再入轮回一旦受此番蕴养觉醒,到时她再想灭它便难了千万倍! 白华讶然望着她的臂上的伤,细白的手收了收,攥紧她的衣衫。 他可不信这人会好心救他!定是贪图别的。不过此情此景,也不得不加以利用。 沈娆咬牙拔镖,鲜血直流,左手剑勉力支撑,向白华低喊:“抱紧!我们走!” 剑气劈开条路,暗卫们轻功不及沈娆,四面八方的飞镖很快被落下一段距离。 可沈娆身上毕竟有出血的口子,还带着人,鲜血流失,体力耗尽,她脸色越来越苍白,这样下去不成! 不远处一湖泊映入眼帘,她望着地上一线血迹,指那湖斩钉截铁:“一会儿我往左去,你躲进湖里,我引走他们便回来找你!” 白华皱眉望她。沈娆被他那目光看得心虚,再者这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便将人一丢,任他在地上踉跄一下,自己带着血迹往左飞去。 不久,五个黑衣人在这处也停了停,向左边追去。 湖面如镜,水菊怒放。 不久,沈娆再飞回来,臂上伤口已随意压紧,一头扎入湖中。 波纹荡荡去至远处,水面重新恢复平静。 游至白华身边,正赶上他要上去换气,她借助水力将他拽下来。 暗卫怕是片刻就会找回来。 白华不住摇头,想是实在捱不住了,憋得脸色通红,眸里水光盈盈,因有一副好样貌,可怜兮兮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沈娆手松了松,便听上边有人道:“头儿,有没有可能藏在这里!” 二人具是一惊,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怕他真这么就死了,沈娆轻轻游过去,倾身,拉下遮脸布。 柔软的唇贴上来不留一丝缝隙,唇齿被撬开,气体入肺,好受许多,他盯着近在咫尺的脸,握紧拳。 “不会吧!”长剑接连插入水中!沈娆带着白华在底下小心翼翼躲避。听上边又有人道:“头儿,没人!” “走了!真是!”说话的人骂了句娘,随后是一阵离去的脚步声。 沈娆便要浮上去,湖水冰凉,拔得她脑子一抽一抽地痛,被白华拉住手腕。 他这时候已恢复很多,神色微冷,轻轻摇头。 这群人真回去复命不会用走的,脚步声也不会那么明显。 果然,不一会儿,上头有微弱声音传来:“走么?” 又一会儿,强烈的眩晕感使沈娆不得不晃了晃头以保持清醒,看白华也有些坚持不住,她示意他在这儿等着,稍稍游远了用菊叶遮住头往上窥探。 “出来罢。”脱水而出,靠在石上,晕过去那瞬,沈娆还在遗憾地想着,今儿这事是解决不了了。 白华也从湖里飞上来。他只是功夫不好,会还是会一些。 发成了一缕一缕的,往下不停滴答着水,脸色煞白,宽大红袍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明明狼狈得很,甚至还顶着一烂叶,却也画上走下来的人物似的,美得不拘一格。 他凝视晕在石边的人,眼色沉沉。 良久,清瘦的身躯背着人,一步步向皇城中心走去。 好色之徒都该死! 不过既救他一命,让她多活几天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