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虹霁雨,净秋空,萧瑟清风纷飞了一地梧桐,尚京城被漫天的霜叶层层染尽,天地间猩红一片。
相国府的官道上豪华的礼乐车队排满整个街头,长长的氍毹由府内到门外,红得耀眼而讽刺。府内的正堂中苏相和夫人端坐着下首,苏沐婉静静地站在一侧,一身繁复宫装,珠围翠绕的女子从门外款款走来,眼前的少女已不是那个养在深闺中纯真烂漫的小女孩,转瞬已出落得如此天姿国色,苏夫人蓦然忆起数月前智远禅师的预言,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那时的她听闻府上有鸾凤喜事,无比欣慰,如今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往后这两个女儿的命运又将如何?
“爹,娘。”颜卿盈盈将拜,苏相却连忙拦住了她。
“万万不可,如今你已是皇上的嫔妃,论伦常我们虽为父女,但君臣之道为先,可千万跪不得。”
颜卿心中隐隐刺痛:“爹娘放心,宫人们都已到了外头等候,现下这里没有外人,就让女儿尽一次孝吧。”
说罢她重重跪地,双手触额,俯身深深一拜:“女儿即将入宫,就此拜别爹娘,感谢双亲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一朝别过,再难聚首,只愿二老身体康健,福泽绵长。恕女儿不孝,今生不能随侍左右,若有来世,再尽孝义。”她接连三拜,眼泪已在眼眶里打着转。
“什么来世不来世?傻孩子,快起来。”苏夫人红着眼扶起她:“娘只求你平安度日,进了皇宫不比家中,这后庭争宠更是谲诈多端,你入宫后诸事都要小心为上,切记明哲保身。”“不错,自古伴君如伴虎,为父不图你光耀门楣,安富尊荣,只求你一生平安喜乐,我们便也放心了。”苏相郑重其辞说道。
“请爹娘放宽心,女儿一定谨慎行事,处处小心。”颜卿颔首应道,转而又看向苏沐婉:“姐姐,我走后,爹娘还有小樱就请你多照顾了,以后,以后还望姐姐多回来看看。”
她眼神微闪,成亲两字却是没有说出来,或者她心底终归不能释然。
“我会的。”苏沐婉轻声道,她还想再叮咛几句,可却又咽下了,自上回醉酒后,她们姐妹之间似乎更尴尬了,或许这一生她都无法坦然面对颜卿。
“时辰快到了,我该走了。”颜卿努力保持着笑容,不再停留,转身朝外走去。
府外停着一辆繁贵华丽的八宝瑾辂仪车,颜卿走过去由宫婢扶着坐进了仪车,她撩帘又回望了眼相府和门口相送的众人,泪水漱漱落下,不管前路是一帆风顺还是荆棘塞途,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清楚地记得昨夜小樱泪眼朦胧地哀求声,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出身没有选择,但小樱不同,她本可以快乐自在地生活,又何苦要陪着自己步入那华丽的囚城,葬送她美好的一生?自己怎能那般自私,她已认真思量过,入宫前便和娘说好,待小樱过了及笄一定要为她寻个好人家,如此安排自己也就安心了。
至于姐姐,她相信凌旭也不会怠慢了她,自己远在深宫不能侍奉,她希望姐姐能代自己回来尽尽孝。
车轮滚滚而动,往昔的一切画面不期而然地在脑海中倏然闪过,带着她的绝望和迷茫浩浩荡荡地驶向那座令无数女子向往的南朝皇城......
宫门前,颜卿下了仪车换乘了一架彩绣云辇缓缓驶在内殿的宫道上,望着两旁茫茫的峻宇雕墙,不觉百端交集,又一次来到了皇宫,只是这回她再也出不去了。
“这人生路还很长,娘娘该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感受到她身上浓浓的惆怅,崔尚仪出声宽慰道,想她进宫数十载,自是看淡了人世的聚散别离。
“嗯。”颜卿只淡淡应了声,无心再接言。
云辇在一处秀丽的楼宇前落停,颜卿抬头望着朱门上方的真金字匾,稍稍伫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