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这里这里。”裴飒飒穿着一身粉嫩嫩的裙子,坐在在大哥裴羡文屋子里,隔着窗户朝院子门口的少年挥着小胖手打招呼。 “没大没小。哎呀,瘦了不少呀,眼睛还像兔子一样。”唐云三两步小跑着过来,心疼地捏了把裴飒飒的小脸,四下看看:“你大哥呢?” “大哥去抓坏人了。”裴飒飒吸了吸鼻子,看他神神秘秘又犹犹豫豫的样子,补充了一句:“白天我也找不到他人的。” 唐云“哦”了一声,细细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来:“转交给你大哥。” “这是什么呀?”裴飒飒眉心皱起一个小小的“几”字,对脏兮兮的纸张有点排斥。 唐云挑眉:“能救你母亲的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姑娘双眼一亮,珍之又重地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把纸张撕扯破了:“谢谢云云。” 竟然还挺懂事的。唐云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叹了口气。她总归是个七岁的小丫头,又不认得什么字,看了也就看了。 “这个是唐鑫让我带给你的。”他似乎刚刚想起来一样,又拿出一个红色的拨浪鼓,在裴飒飒面前晃了晃,咚咚咚的声音很清脆。 裴飒飒仔细看着纸张上的字,鼓着脸道:“我不喜欢他那个模样的,你替我转达一下吧。” 唐云突然很想笑,这话从一个七岁的小丫头嘴里冒出来,太逗了。 唐鑫是唐云的弟弟,和裴飒飒一般年纪,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跟在她后面当小尾巴。 半个月前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的闹了别扭,唐鑫扭扭捏捏地让大哥唐云来替他送道歉的礼物。 唐云好奇:“那你喜欢什么模样的?”别的不说,就相貌而言,唐鑫长得确实不错,长大了以后可能比唐云还要俊朗几分。 “自然是……”裴飒飒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唐云套话了,噘着嘴看了唐云一眼,又低下了头。 唐云叹了口气,把拨浪鼓丢在了窗台上。 唐云和裴羡文是至交好友,听说好友的母亲中了奇毒,连夜在在唐家的藏书阁翻找了很久,终于在某本残破的传记中发现了一种,不算解法的解法—— 将毒素引渡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然而引毒很容易失败,一旦失败,实施的人会染上和被引渡的人一样的毛病。 完全是一种以命换命的方法。 还得引毒之人心甘情愿才行。 这本传记是被摆在藏书阁的角落里,而且这方法实在太过阴损,唐云只敢偷偷告诉裴羡文。 也许裴羡武可以试试。 裴家二哥裴羡武是个修仙问道的人,这种天赋异禀之人和普通人总是不一样的,裴羡武还是出了名的资质甚高的单灵根修士,有灵气护体,指不定就能换种解法来。 唐云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地听见小姑娘俏生生的声音响起:“这些是引毒需要的药材吗?” 唐云一惊,低头看向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你识字了?” 裴飒飒点点头,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眨巴两下,异常认真地问他:“云云,这个真的有用吗?” 唐云沉默一会,摇了摇头:“没有人试过,不知道真假。” 裴飒飒鼓起脸,略微思索,指着纸上一处继续问:“那这个时辰,要怎么算?” 那算法很复杂,裴飒飒看了几眼就觉得晕晕乎乎的。 “最近的一个时辰,是今夜子时。”唐云看她苦恼的样子,缓缓说道。 裴飒飒送走了唐云,捏着那张残页,陷入了沉思中。 虽然她年纪小,但从小在大哥的耳濡目染下,识字不少,这残页上写的物品,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恰好裴家都有。 距离裴羡武离开已经过了五天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动青云掌门。 如果父亲或者哥哥们知道这个办法,就算是玉石俱焚,肯定也会试一试的。 但父亲是家里的支柱,大哥再过几个月就要去京城考科举,二哥修仙求道正是突飞猛进的时候。 只有她,从小既没有什么修仙的机缘,对于功课也不太上心,时不时还闯个小祸,反而是家里过得最为懒散的一个。 父母哥哥都说只要她平安喜乐就好。 “希望仙人能赶得及救我。”裴飒飒知道这个方法凶险,但她还是捏紧了微微颤抖的小拳头,当机立断踢翻了屋子里的木头凳子,“哎呀!快来人呀!” * 深夜,烛火摇曳中,裴家家主裴如一突然觉得有些乏了。 这半个月,他很少休息,一直守在自己病重的夫人季锦兰身边。也许是长时间的疲惫导致身体有些撑不住了,幽幽的药香中,他觉得越来越累,也许是该稍微休息一下了? 裴如一慢慢地合上了双眼,靠在了床边的栏杆上,叮嘱外间伺候的小丫头:“红袖,半个时辰后喊醒我。” 外间传来清脆的一声应和,与平日里小丫头红袖轻轻柔柔的嗓子只有几分相似。 裴如一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不复平日的警醒。 不多时,一个鬼鬼祟祟的小的身影轻轻掀起了帘子,悄悄探进了脑袋。 一头毛毛躁躁的短发,上面还沾染了不少细碎的草叶子,稚嫩的五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觉地四下打探,因为紧张嘴唇紧紧抿着,似乎还跛着脚。 她眉心的朱砂痣在烛光中忽明忽暗,正是裴飒飒 帘子后的圆桌上,本应在外间伺候的两个丫头和小厮,都安安静静地趴着,显然也是睡着了。 “爹爹?”裴飒飒悄悄地走到了母亲的病榻前,先是抬手在裴如一眼前晃了晃,见对方没有反应,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找出一件棉衣给父亲披上。 她做完这一切,低下头,正好对上床上悄无声息地躺着的母亲那张苍白的脸,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母亲季锦兰突然一病不起,昏迷了有小半个月,期间裴家找了各路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毛病,直到裴飒飒在外修仙求道的二哥裴羡武匆匆赶回来—— “是迷心散。”裴羡武一掌拍碎了身边的圆凳,冷声道,“中毒之人会在一个月后陷入深沉的昏迷状态,面色如常人一般,实质上身体各个部位会慢慢衰竭,如果没有解药,昏睡一个月后……” 后面的话裴羡武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从他带着痛楚的面庞上,明白了最终的“结果”。 裴如一踉跄了两步,堪堪摔坐在椅子里,双手抱着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母亲……”裴飒飒抓紧了裴羡武的袖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慌,脚底下踩着圆凳的碎屑,有一根尖利的还扎进了她的小鞋子里。 但她就是觉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膝盖一软,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迷心散”她是听过的,自从二哥走上修仙之路,她找人四处搜罗了不少修仙的书,它的配方及解药的配方,早在百年前便已失传,世人皆道这种害人的□□已经消失殆尽,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拿来毒害了母亲。 裴羡武眼疾手快,一把捞起裴飒飒,塞进大哥裴羡文怀里。 “据说青霄门的青云掌门曾经救治过相应的病患,我这就去一趟青霄门。”裴羡武揉了揉裴飒飒的头发,站起身来,唤出本命飞剑,腾空而去。 引起一阵惊呼。 少年步履坚定,心绪却是起伏不定。 青云掌门自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受伤之后,一直闭关修炼、不问世事,由于长时间未传出他出关的消息,甚至有流言说他早已灰飞烟灭了。 纵使希望渺茫,裴羡武还是打算试一试。 所幸青霄门并不远,一个来回也只要三天。 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裴羡文也沉下了脸,下令彻查季锦兰昏迷前两个月在裴家呆过的所有人。 父亲已然心力憔悴,他作为裴家的大少爷,必须要撑住。 裴如一呆坐在夫人床边,回想到二儿子挺直了脊背腾空而去的样子,耳边听着大儿子有条有理的布置,再看向趴跪在床边,拿着温热的小帕子给夫人细细擦着手的小女儿,喟叹一声:“兰儿你看,咱们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呀。” 裴飒飒抬起头看向父亲,她眼眶里有泪水翻滚着,却一直没有掉下来。 知道自己的妻子也许很快就将先他而去,裴如一一夜之间满头白发,明明才四十岁的年纪,一瞬间苍老了下来。 她拉过他的手,也给他擦了擦:“爹爹不要太忧心了,二哥一定会带着仙人回来的。” 小女孩的声音糯糯的有几分哽咽,裴如一摇摇头,把她抱起来。 裴飒飒又一次被塞进裴羡文的怀里。 “飒飒的脚受伤了,这几天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吧。”裴如一吩咐道。 “我不唔……”裴飒飒双脚一蹬,又想下地,她也要在这照看母亲。却没想屁股上被人捏了一把。 她身后的裴羡文点了点头,抱着扁着嘴的裴飒飒出去了。 却不是去的她的小院子。 裴飒飒双手环着自家大哥的脖子,见裴羡文出门口转了个弯,竟是去了他的院子。 直到被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裴飒飒一眨眼,两颗豆大的泪珠就那么滚落下来,砸在了裴羡文的手背上,滚烫。 “大哥,我也想去照顾母亲。”裴飒飒鼓着脸,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裴羡文脱掉了她的鞋子,看到她右脚脚底的那道浅浅的口子,轻轻戳了一下。 “好痛!”裴飒飒痛呼出声,想要收回自己的小脚丫,脚丫子却被裴羡文牢牢抓在手里。 “踩上去的时候就不知道痛了?”裴羡文横了她一眼,裴飒飒立马噤了声。 老老实实地让裴羡文给上了药,被塞进了被子里的裴飒飒支支吾吾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母亲?” “等你二哥回来的时候。”裴羡文亲了亲她肉肉的脸蛋,心里叹息,明明就是个才七岁的团子,难得乖巧了起来。 他心知自家小妹不是那么个安静的性子,如果让她回她自己的院子,肯定会再跑回来的。 家里突逢变故,他有很多事情要办,顾不到她,不如把她关在他的院子里。 然而裴飒飒还是成功地跑出来了。 她从怀里掏出唐云给的残页,默默地就着烛火再看了两遍,小心将它叠好,放进里衣里,才拿出随身带的小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