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在土灶里燃起火,洗干净蒸锅烧着水,从面缸挖两勺玉米面放在簸箕里,加水和匀,用勺子把结团的面疙瘩通通碾碎。
等蒸锅水开,就把潮湿的玉米面加进蒸锅里大火蒸透。
蒸透的玉米面还称不上饭,因为一次蒸不熟,需要重新舀到簸箕里,将结块的半生面碾散耙平,均匀的撒上适量凉水,待半生面完全被水浸透,再上锅蒸一道,这玉米饭才算完成。
趁着蒸玉米饭的间隙,闻秋去门口菜地拔了一棵白菜。
也许是顾老二干活厉害,家里人口又不多的原因,顾老二在长溪村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虽然十天半个月才吃得上一顿肉,但厨房的油罐子里还有半罐猪油,每顿都能炒菜下饭沾点儿荤腥。
拿着白菜回屋,闻秋揭开水缸打水洗菜,缸里死水借着天光,平静的水面上映出她如今的样貌。
闻秋舀水的手顿住,这张脸,确实称得上玉貌花容。
明眸善睐,丹唇外朗,披头散发也艳姿动人,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前生闻秋相貌平平,不丑陋,不惊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绝色美人,而现今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
“二婶。”
清朗的少年音打破小院寂静,闻秋手一抖,木瓢触到缸里的水,水纹一圈圈荡开,水面破碎连带着闻秋的倒影。
闻秋转脸看去,一个身如嫩竹的少年站在院门内,她不认得这是何人,称她为二婶,大约是顾老二的侄子。
“有什么事吗?”闻秋出声询问。
顾云山看着闻秋的脸微愣,随后淡淡收回目光,眼神落在闻秋脚腕的镣铐上,眉头轻皱,“二婶,我家来了客人,我娘让我来你家借点油盐去炒菜。”
顾老二的父母勤勤恳恳一辈子,多少挣得一点家业,两个儿子分家分到的东西均等,顾老大与顾老二也争气,分家后在长溪村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家。
不过顾老大家里人多,顾云山上面有一个长姐,下面有两个小妹和一个幺弟,加上顾老大夫妇就有七个人,足足七张嘴吃饭。
长姐出嫁后也有六个人,还需要供着顾云山笔墨纸张和请夫子的钱,日子难免过得有些拮据。
而顾老二娶个媳妇儿好几年不生娃,家里只有两口人,开销不如顾老大家来得大,手头自然宽裕。
顾老二干活是一把好手,不止地里庄稼种得好,到了农闲时还会去镇上做工挣钱,而且没几年顾老二媳妇儿就死了,这么多年独身一人有些存银,像油盐这种零零碎碎的东西,顾老大家缺了就会来找顾老二借。
当然,嘴上说是借的,其实压根就不用还。
“嗯?”闻秋没有立刻同意,“你...是大哥家的孩子吧?这个家你二叔说了算,我做不了主的,不敢随意把东西借出去,怕你二叔生气。”
“二婶可能不认得我,我叫顾云山,是顾家长房长子,今年十六,二婶可唤我名字,我爹娘好像经常找二叔借东西,二叔都会应允,此时家里急用,二婶先借给我,待二叔回来我自会亲自与二叔解释,断不能连累二婶。”顾云山低垂着眼,没有正视闻秋。
顾云山长相隽秀,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整个人干净清爽,看上去与顾老二是两个极端,倒是没有让人心生抵触。
闻秋思索一瞬,道:“也行,进屋我给你拿。”
顾老二已经三十四五岁,他的侄子顾云山都快与闻秋现在一般大了,也不知道顾云山与顾老二的亡妻桃花熟不熟悉。
这般想着,闻秋装作不经意道:“我听闻你二叔曾经娶过一个媳妇,不知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做不起主,随便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会挨打挨骂,唉……是我想多了,她到底是明媒正娶,我这个买来的终究比不上。”
闻秋脸上凝起一片愁云,要哭不哭,一双翦水秋瞳瞬如水洗,叫人瞧得我见犹怜。
见闻秋如此提起顾老二亡妻,顾云山心头一慌,安慰道:“婶婶莫要伤心,虽然前一个二婶过世时我才六岁,但记忆中二叔一直是这个脾性,二叔性子生来如此,并非有意针对婶婶。”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闻秋看在眼里,温声低语,将油盐拿给顾云山。
闻秋心往下沉,她以为桃花去世没有多久,总有机会寻些蛛丝马迹,没想到桃花死的时候顾云山才六岁,距今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哪怕当初桃花真是顾老二打死的,证据也被时间的长河淹没,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在这个时代,这种情况下,凭她一个被买卖的女人,想查出个所以然怕是难如登天,想以此让顾老二伏法认罪更是痴人说梦。
此路不通。
闻秋送走顾云山,脑中思绪纷乱,似想了很多,又似什么都没想。
只是手上不停,将白菜洗干净,再翻出几个土豆去皮切丝儿,炒一个土豆丝儿,烧一碗白菜汤,就算是做好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看日头西沉只剩半个挂在山尖,顾老二扛起锄头,拎着水坛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