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借着窗缝外透过来的月光对着已经腐烂的木质房梁发呆。
鼻子里充斥着霉味,身上的被子潮湿的似乎能长满蘑菇,耳边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让陆谨心里一阵阵抽痛。
那是母亲与父亲的声音,谈话的内容陆谨听不清楚,但从时不时传来的几个字眼,陆谨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
陆谨合上已经瞪得干涩的眼睛,强迫自己睡下去。
此时仅有十岁的陆谨内心的感觉并不好,委屈、难过、伤心、担忧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充斥了她,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因为只有睡觉,对一个孩子来说才并没有那么难。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爷爷还在的时候。
爷爷教她识字,带着她上山采药,给她讲医书,讲故事。
那时候父亲的腿还是好的,母亲也没有这么多苍老。
很快,漫长的黑夜过去了,一声嘹亮的鸡鸣冲散了黑夜,带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朝阳越过群山照亮了这依山而建的村落。
陆谨醒来时,看到的是母亲难得和善的微笑,这个笑容却让陆谨忐忑不安。
陆谨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沉默的任由母亲梳头洗脸,换上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临要出门时,陆谨小声问道:“娘,我们是要去县城么?”
陆母点了点头:“你李二叔今天带着小晏去城里,咱正好坐他家马车一道去。”
陆谨闻言,内心更是肯定自己的想法,她突然奋力地挣脱开母亲的手,向父亲在的屋子里跑去。
“爹爹,你们是要卖了我么?”陆谨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无助的大声质问父亲。
躺在床上的父亲显得虚弱无比,原本高大的身躯如同缩水了一般,瘦了一大圈。
见到父亲这样,陆谨最终还是没忍住,扑在父亲的身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陆父叹了口气,抚摸着陆谨的头发,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陆谨的问话。
陆家是李家村里唯一一家外姓人,在这个宗族观念很重的村子里,李家族长破例接纳一个外姓人,也是因为陆谨的祖上是个医术不错的郎中,少有的读书识字的人。
然而不过四代,到了陆谨父亲这代,陆父是如何都看不下去医书,也学不下去那些字,陆谨的爷爷经常因为这个叹气。
不过让陆老爷子感到欣慰的是,到了陆谨这一辈里有三个孩子,从前都是几代单传。
陆谨是陆家的大姑娘,从小最喜欢的就是跟着爷爷看书识字,又比别的孩子聪明,陆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了,恨不得把所有他会的东西都教给她。
奈何天不遂人愿,陆老爷子在一年前去世了。
去世前把一本医书交给了陆谨,告诉陆谨好好学,以后教给弟弟妹妹,陆家的医术要传承下去。
再说陆谨的父亲,因为陆家在李家村里没有田地,人又精壮,所以从小就学得了一身打猎的本事,从前进山虽有凶险,但也收获不错。
然而两个月前,陆父在进山打猎时竟然遇到了一只非常强壮的野猪。
这只野猪比平常的野猪大两三倍,平常猎户遇上一只野猪都只有逃跑的份,更何况这么大的。
慌忙逃跑的路上,陆父一脚踩空摔下山坡,摔断了腿,却也因为掉下山坡而捡回一条命。
不过一家的生活来源也是断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家里的粮食都吃光了,平时卖猎物的钱为了给陆父治腿也花光了大半。
眼看着家里四个孩子两个大人要断了粮,陆母偶然听到县城里一户大户人家要丫鬟,卖身契一签就有十两的现银拿,每个月还有月钱可领。
陆母就动了心思,找了人牙婆子约好了时间,要带着陆谨去那大户人家看看。
陆谨年龄正好,人又聪明机灵,干活麻利,去当丫鬟能吃饱穿暖,总比在家里挨饿受罪强,当然,这样一家人也多少有了收入,不至于都饿死。
陆谨抱着父亲大哭的时候,陆母快步跟了进来,见到此景,也抹了抹眼角的湿意:“小谨啊,娘也舍不得你,但是没有办法啊。”
“娘。”原本还在哭的陆谨却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着陆母道:“你卖了我可以,但是我想带上爷爷给我的书去。”
陆母一愣,没想到前一刻还哭的稀里哗啦的小丫头,下一刻却是要东西,但她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那书你要就拿着,反正家里除了你谁也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