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急急忙忙往回赶,中途却又拐了一个弯,进了一家药堂。 虽然料想那个人牙子怕人死了,会招人医治,但万一那女子伤得不严重只是看着唬人,人牙子反悔了怎么办?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金枝便决定自己请人,人选自然是青叶镇德高望重又颇有善名的齐大夫。 而那齐大夫也没让金枝的期望落空,听了金枝的话二话不说就招来学徒背起了医箱,连诊金都未收取分毫便朝着勾栏院的方向而去。 金枝心中的焦虑总算是放下了几分,回家取了钱,又直扑金石打工的打铁铺,同老板打了声招呼,便把还在卖力打铁的金石拉了出来。 金石终究是个壮硕的男子,初始之时见金枝急,以为有急事,便任由她拉了,但走了一路,却又什么话也没说,便不再由着她。 金石不配合,金枝顿时拉不动他了,想了想,觉得现在说清楚也好,免得到时去了现场,金石两眼一抹黑出了岔子。 于是,金枝笑眯眯地对他说道:“哥,我给你买了个漂亮嫂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十六岁的金石已经情窦初开,听到这话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红,只是颜色深看不太清。他努力摆出兄长的架势,神色却有些不自然:“小小年纪,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哥哥的事哥哥自己个儿有数。” 有数?有数就不会喜欢纪香了! 金枝可没有因此便打消念头,依旧说道:“是真的,我真给你买了个嫂子,可漂亮了,就算是比纪香,也差不了多远了。” 提到纪香,金石更不自在了,而金枝又向她讲述了买下那女子的全过程,终于让金石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当下,金石便有些抗意,他是真心喜欢纪香的,虽然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他也从没奢望过纪香能青睐于他,但他心思单纯,只想默默守护着这份感情,等纪香嫁人成亲后,便歇了这心思,娶个普普通通的妻子,孝顺父母,再为妹妹寻个好人家,顺遂地过完一生。 哪想到金枝竟然突然为他买了个媳妇儿。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想通之后,金石毫不犹豫地连连拒绝。 金枝岂能让他如意,又说道:“可是哥,要是我们不买她的话,就没人买她,那人牙子眼睛都快钻进钱眼子里了,铁定不会花钱给她医治,那未来嫂子就只能等死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医治了,以她的脾性,下次再被卖到那腌臜地方,肯定还是要寻死的,哥,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那样一个同纪香般温婉如玉的好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损了吗?” 金石生性良善,自然是不能的,于是他犹豫起来:“那也不用一定要买来给我当媳妇儿啊,再说那姑娘那般好,想必也是看不上我的,就算因为恩情同意了,我们也不能做这样趁火打劫的事情。” 这情形金枝早有预料,于是也不反驳,反正只要先让金石同意把人买回家就行了,她还有后招。 “那哥你说怎么办吧?”金枝问。 金石认真想了想,而后说道:“我们可以先把她买回家,为她疗好伤,然后再托人寻她家人的消息,若是找到了,便将她送回去吧。” 简而言之,就是和纪香一样。 王氏的教育当真是深入人心。 金枝可不是这样的老好人,不过只要能让金石不再喜欢纪香,或者淡了对纪香的感情,就当一次老好人又怎么样。 只要纪香走了,他们不用跟去纪府,还怕他们金家以后的日子过不好?大富大贵兴许没有,但是幸福安康总可以。 但是金枝也自有自己的考量,她花钱买了人,兴许还要花更多钱治人,总不会就这么白白再为家里添一个小姐。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异议,与金石商议好,便去勾栏院将钱付给了老鸨把人买了来。 卖身契当然是到了金枝手里,她看了看上面那女子的名字“宋清幽”,念来便觉这是个清雅的名字,现在看来也是个烈性的,不知秉性到底如何。 金枝收好宋清幽的卖身契,便见他的哥哥被一干人围在了中间,因为金枝先前扬言是要给自家哥哥买个媳妇,所以从金石一出现便被众人围观,现在尘埃落定,作为宋清幽的“未婚夫”,便有些好心人上前来劝说他要怜惜人家姑娘,更有些游手好闲的色中饿鬼冲金石露出羡慕的眼神。 总之,金石被围在中间,原本想开口解释,但他嘴拙,哪里敌得过众人的七嘴八舌,而且就算他说了,恐怕也没人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冤大头,买个漂亮女人不是为了娶回家,而是找到她的家人把她送回去。 金石说不上话,急的满头大汗。直到金枝叫他,才得以突出重围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金枝偷偷地笑了笑,催促道:“哥,这里地方不适合,我们赶紧把清幽姐送到齐大夫的医馆吧。对了,她……” 金枝指了指宋清幽,对金石说道:“她的名字叫宋清幽。” 宋清幽,金石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就算他学识不高,也能觉出这个名字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与他们乡下总是梅啊、娟啊等等比起来,念来仿佛便有一股书卷味,高雅却不失品性。 “哥,你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把清幽姐背起来。”金枝推了推金石的手臂提醒道。 金石回过神来,呐呐道:“这不太好吧。” 金石深受王氏荼毒,像他这样的人是不配碰纪香哪怕一个手指头的,这个叫宋清幽的女子想来和纪香一样,也是位不幸与家人失散的高贵小姐,他怎么能去碰她呢?这对宋小姐的名声有碍。 金枝就见不得金石这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要清幽姐一直躺在这里?” 金石这才不得已抱起了地上的宋清幽,他年轻力壮,也不用背,双手抱着宋清幽便小跑着前往齐大夫的医馆,倒是齐大夫年老力衰,只勉强能跟在后面。 宋清幽那一撞并没有金枝想象中只是表面唬人的情况出现,那一下实打实的,若不是医治及时,金枝又舍得花钱,恐怕她就能那么去了。 买她时花了二十两,救治她却花了两倍还有余,光是吊命的人参就花了小半根,再加上还要买些补给品为她补血养身子,金枝那得来的一百两赏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花时不心疼,等付完钱清点时,金枝差点儿没晕厥过去,但愿宋清幽能得力一点儿,不要让她的钱真的打了水漂。 宋清幽这一养便是整整三日,金枝要瞒着王氏,便又花了钱请了医馆附近的一位中年妇女日夜照看着她。 这花钱如流水的日子把金枝愁的,连脸色都黑了几分,以至于这几天怪异的行径也没让王氏开口询问。 好在第四六日,虚弱的宋清幽终于睁开了双眼,也不顾身体,便要对救她的人千恩万谢,适时金枝恰好也在,宋清幽联想到那日模模糊糊的记忆,便明白正是眼前这个并不显眼的小姑娘救了自己。 “是你救了我?”宋清幽问,随后又道,“恩人如何称呼?” 宋清幽醒了,至少花出去的钱没有打水漂,金枝心情也好了几分,笑眯眯道:“恩人不敢当,我叫金枝,救你也是因为对你有所求,并不是只是心善。” 宋清幽了然,并没有觉得金枝的做法有何不妥:“就算这样,你救了我的命也是事实,但凡恩人有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律法,我自当粉身碎骨,结草衔环。只是不知恩人所图之事为何?” 宋清幽并没有因为金枝年幼便忽悠她,反而正了正表情,认真询问起来。 金枝对她的态度无疑是满意的,眼见四周无人,照顾宋清幽的妇人也出去熬药了,便掩了门。 “要不了粉身碎骨这么严重,只是我的这件事破有些强人所难。” 金枝先是将宋清幽的身世了解了一番,据说她的父亲是从四品的隋州知府,十三年的那场战乱,她与母亲杨氏同父亲仓皇之中走失,身边只跟着几位下人。 好在她们母子带着家中大部分银钱,便买了个宅第暂居,一边花钱寻找家人,只是这一找便是十几年,宋清幽与杨氏多已绝望,半年前更是传来宋知府已经身亡的消息,杨氏不能接受这个打击,没过多久便也去了,只留才刚刚十五岁的宋清幽一个小女孩。 一个女孩没了依靠,家中原本看着还老实的仆人竟然起了歪心思,不仅霸占了宋清幽的家业,甚至有个奴仆的儿子贪图她的美貌,想要娶她为妻。 宋清幽抵死不从,最后竟然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卖给了人贩子,这才有了后面那一幕幕。 同样是与家人失散的富家千金,纪香与宋清幽过得可谓是两种境遇,金枝一时间唏嘘不已。 而后,便也将自己家里的事情细细地讲与宋清幽,事无巨细,只为了宋清幽能理解,做起事来能多一分真心。 宋清幽认真听着,听到王氏娇养纪香冷落亲身女儿时便皱起了眉,似乎有些难以理解,等听到纪香的行径,便再也忍不住:“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更多的话却是不好意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