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桌用饭的只有殷大爷父子和殷夫人,上回下聘时去过林家的两位殷家老爷,据说早早出门了还不曾回来,至于到底是真出了门还是一顿借口就无人探究了,至少这一顿饭吃得宾客皆欢。 用完饭,殷大爷邀林二去瞧他培育的一株上好兰花儿,林康两个小的则叫殷夫人让殷大郎带着他们到处瞧瞧去。 “待会儿咱们在说说话,我年纪大了,就爱你这种性子利索的小姑娘陪着。”殷夫人笑着同林秀道。 她身边,还有个婆子在旁候着。 林秀点点头,“夫人忙去吧,我最是不拘礼的,又有姑父陪着我们兄妹,夫人放心。” “那便好,”殷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朝殷崇元说道:“大郎好生陪着康哥和秀丫头,府上有些冷清,若是添个声儿,自去外头街上瞧瞧去。” 殷崇元十分恭敬:“娘放心,孩儿省得的。” 交代完毕,殷夫人这才带着婆子去处理府上的事儿。 殷崇元原本也只比他们大上几岁,也不过才及冠之年,只是他定下的未婚妻室辈分长了他们一截,这会儿便摆着长辈的谱儿,正正经经的同他们道:“康哥和秀姐儿随我来,我先带你们在府上瞧瞧,若是想出去,待会我在陪你们去。” “多谢。”林康抿了抿嘴儿,只是瞧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殷大郎,那句姑父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秀仰着脸,模样别提多乖巧了,“大公子你人可真好。” “秀姐儿过奖了。”殷崇元在前头带路,轻轻的抿着嘴,耳朵却红了。 殷家这座宅子前些年翻修了一次,以前没有垂花门儿,如今不止添了垂花门儿,还修筑了一条抄手游廊,便是逢那雨季也可出门赏花观景,是大户人家里常见的,此外,还有东厢房、西厢房、正房、主院、耳房和后罩房、庭院,院落里头栽着林木花草,很是漂亮。 林秀前世里见过的宅子比这殷家大气磅礴的多了去了,别说只是二进,便是五进五出的也见过不少,其中各种名花卉集,乃至水上凉亭瞧湖心泛舟,曲径通幽的小道意味深深等等,林康瞧得眼花缭乱的,眼眸深处还带着几分艳羡、几分惆怅。 这种宅子他也只能瞧上一眼罢了,再深的却是想都不敢想。 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这辈子注定只是个泥腿子,倒不如本本分分的干活做事,以后努力让妻儿吃得饱饭、穿得上衣就已经满足了。何况比起如今外头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他还能在这儿赏花看景的,想来都是老天厚待了呢。 殷崇元虽一路介绍着,但也不时朝兄妹俩看去,见他们一路走来虽说惊叹,但眼里却并没有让人不喜的贪婪,对这门亲事的印象倒更好了。 其实若不是两位叔叔提过林家的概况,殷崇元还真想象不出的。 当日回来后,叔婶们对林家的评论也只说了个尚可二字,说起林家三房人,大房心眼多,为人有些贪婪,二房怯懦,最是没地位,至于那三房,秀才公架子倒是足,上头两个老的对欣姑娘很是宠爱,言语中也透着骄傲,虽没见过那欣姑娘,但想来人物模样料想应是不错。 如今再瞧着叔婶们口中最没地位,最怯懦的二房几人这番做派,他原本并无多大感觉也平添了两分好感。 毕竟,谁不想寻一个知进退、明事理的亲家,虽不需要帮衬,但至少不能拖后腿不是? 逛过了殷家的宅子,殷崇元又带着他们去了镇上走了一遭,相比在殷家里头的随意,林秀对如今镇上还半开着的那些铺子更关注一些。 “镇上受了县里头的牵连,大半铺面都关了,”许是察觉到了林秀的目光,殷崇元便同她介绍着,“你瞧,如今还半掩着门的那几家也多是卖一些能活命的东西。” 淮镇三条街,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底,三条街走下来,对殷崇元说的能活命的东西林秀心里也有了底。 米面粮油、药材铁器都是如今能活命的东西,他们甚至还在一处街尾见到一个半掩着的布庄,里头隐约摆着一些粗棉布。而其中殷家便占了其中的米铺子,以殷家在镇上的地位倒是不稀奇,林秀想着,能撑到如今还半开着门,那另外几家铺子后头也不容小觑才是。 林康更是环顾四周,“咋一个人都没有?” 这会殷崇元沉默了会,才道:“如今各家每日都惶惶不安,生怕外头的祸事波及到镇上,哪里还有心思出来,便是县里头,都只怕...” 殷崇元摇头叹气,眸中还有几分悲恸。 最让人担忧的是,从达县到淮镇,也不过一日的路程而已。 三人都没再开口,心里沉甸甸的,好一会儿,殷崇元掩了愁绪,同他们笑着,“好了,不说这些了,如今一日没打进来,咱们镇上就是安全的,若真有那一日,那也只能说在劫难逃了。” 他倒是看得开,林秀倒也道,“是啊,能过一日是一日。” 三人正准备回殷家,刚走到一处关着的铺子下头,就听后头有人在喊殷大郞的名字。 殷崇元回头,“明真,是你?” 他不自觉走了两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林康兄妹俩看过来,林康嘴角微动,林秀先他一步说着:“我们也走累了,便在前头歇息一下,公子也正好跟那位公子叙叙旧。” 她指了指另一条巷子那檐下,正立着两尊石头。 殷崇元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有些感激:“多谢。” 林秀摆摆手。 随后林秀拉这林康去了那石墩上坐下,正好背对着殷崇元。今儿个这趟对林康来说再是轻松不过,平日里干活做事,哪日不是背心都汗湿了去,这闲了下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这时辰也不早了,待会回去后咱们就家去吧。” 林秀勾唇笑了起来:“大哥这是不干活浑身上下不舒坦呢。” 林康想了想,点头应道:“还别说,真是这样呢。” 果然,许是他天生就该在田地里打滚,这别人盼都盼不到的日子,他打心眼里觉得还不如伺弄田地有意思呢。 林秀正要笑上两句,耳尖的先听着了一点细细的脚步声,她眼一亮,故意不认同的冷哼了声,道:“回去有啥好,家里啥事都让我们做,忙完了还得伺候小姑,给她洗衣铺床,慢了些还要被骂,要不是这几日她跟啊奶闹着不嫁殷家公子,惹了奶奶不喜被关在屋中,指不定要被她使唤成啥样呢。” “三妹妹...” “我知道的大哥,我就是同你抱怨抱怨,你说殷家大公子这般好的人,小姑咋不想嫁呢,还骂人是破了相的丑八怪,真等她嫁过来了,岂不成一对怨偶呐。”林康也听到点动静,好几回想打断她,但林秀没理,一直小声儿的说完。 刚一话落,那脚步声已经很清晰了,林秀转回头,歪着头一派天真,“殷公子叙完旧了呀?” 林康不知道这殷崇元到底听没听见,但方才三妹才正说着他,下一刻殷公子就回来了,实在让他心里头虚得很。 就跟那背后说人坏话被人给当面逮着一般。 殷崇元面儿上依旧温和,“叙完了,他也家去了,咱们也回吧。” “唉。” 三人一路说着话回了殷家,殷崇元带着林康去庭院里寻殷大爷去了,又指了个婆子带她去殷夫人处。 林秀到时,殷夫人正在吩咐着底下的婆子们做事,她便在一边等着,脑子里又飞快的回想着今日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到了殷家后的一言一行。 至于她挑着说起林欣反对这门婚事的那些话,却是早就在心里计划好了的,就算没有这一出,也会寻个法子让殷大郞听到点大概。 林欣那头虽朝严氏说了不嫁,又在家中闹腾,但她小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想来还是在这殷崇元身上下手比较好。 殷崇元为人爽朗、大方,又兼之有学问、有气度,同时家中还颇有资产,这样的人物,又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书生,在淮镇周边不说头一份,但也是大多人拍马也追不上的,心里也定然是极骄傲自负的,就算他自个儿不介意被容貌有瑕疵,但他能不介意以后的妻子也讨厌他那张脸吗? 不说别的,只说女子虽有才有貌视为上佳,但圣人也曾说过妻贤夫祸少,就凭殷家的身家,他还缺媳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