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宸带人匆匆带人赶回了长安。 策马经过青雀大街的时候,他忽然瞧见有一个穿浅紫色襦裙的女子站在街上。这大雨霖霖的夜晚,怎么会有人还在大街上行走呢? 马鞭高高扬起,划破空气发出烈烈声响,马蹄飞踏,他一路奔驰朝着那女子而去。似乎还差一点,他就能完全瞧见她的侧颜,只是在他即将到达她身边时候,裴府的大门忽然打开,她动作极快地便入了府中。 他忽然觉得懊恼,自己这样关注一个陌生的女子做甚?今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策马经过裴府,一路向着未央宫奔驰而去。 骤雨未歇,急风不停。朱雀门前,宫灯的烛火被风吹得摇光不定。忽然有一队人马,向着朱雀门奔驰而来。 “来者何人?”守卫在朱雀门前的郎将挡住了最头的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那斗篷遮住了宫灯的光,使人看不清楚他脸。 随后跟来的人,从腰间摸出一块金鱼符递给了守卫。守卫瞧了一眼那金鱼符,不是伪制。 进出未央宫的金鱼符只有九卿职位以上的大人才能有,见到了这符,守卫的态度也恭敬多了。 “大人,现在已经入了夜,若是没有陛下的召令,恕小人不能放行。” “本王有要事必须立刻觐见陛下。” 那带着遮雨斗篷的男子忽然摘下了帽子,几名守卫闻声看去,那人竟然是摄政王李书宸。 一双清冷的眸子在烛火的照映下,映出一派肃杀之意。让那名守卫莫名的觉得有几分胆寒。 “殿下……”带头的执吾卫一脸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给李书宸开宫门,若是开了陛下那边万一降罪该怎么办?毕竟禁夜后无诏入宫视为谋逆。若是不开……李书宸他同样得罪不了。 “本王再说一遍,本王有要事觐见陛下。宫门开还是不开?” 李书宸立于雨幕之中,虽然只带了十几名侍卫,但是却让人觉得有千军万马逼城之势。 执吾卫不由地咽了口唾沫,忽然脑子便冒出了一个念头,开了宫门,恐怕还能多活几个时辰,可若是现在不开门,恐怕是活不到下一刻。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转身对着门楼上的守卫喊到,开门。 朱红色的宫门被缓缓开,四方如牢的未央宫像一只静卧在雨夜里的巨兽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李书宸策马直入这巨兽的心脏处。 他一路通行无阻的来到了天子寝宫清凉殿的门口。 “摄政王殿下这么晚了未经陛下召见,就来了天子寝宫是何居心?” 曲行江身后带着几个郎将,立在了清凉殿的门口。 李书宸暼了一眼他,“本王有要是觐见。” “陛下已经睡下,摄政王有甚么事明日再来便是。” 曲行江瞧着独自前来李书宸微微松了口气,但是藏在袖中的手心还是湿了大半。 “睡了起来便是。”李书宸看一眼立在曲行江身后,似乎时刻准备拔刀的郎将,又眼前走了一步。“再说,国都的布防一日未完善,想必陛下也睡不安慰。” “大胆李书宸,若是再敢向前一步便视为谋逆!” “曲行江,你这般行事,到底是这做甚?陛下见不见本王甚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李书宸扫视了那几个郎将一眼,那几人抖了抖手,终是不敢拔刀。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从清凉殿中冲了出来。身后似乎还有几个小黄门在追赶。 那人跑的很快,不过片刻就要跑到清凉殿的门口了。守门的郎将见势不妙,便准备拔刀。却被赶来的李书宸牢牢地踹了心窝子一脚,啊哟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从里面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君霖的乳母素问。 “陛下不在宫中!殿下一定要派人去找陛下!”素问跑到李书宸身边时,自然力竭,倒在一侧拽着李书宸的衣角重复着这句话。 李书宸闻言暼一眼曲行江,眼底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抓住这奴才,另外让光禄勋与其他十六卫全力在长安城内寻找陛下。” “是。”不知道何时赶来的郎将们将曲行江一行牢牢围住。 素问听到李书宸派人去找李君霖,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李书宸又稍稍安排了一下,便准备去寻李君霖,刚刚走到朱雀门的时候,便有裴府的人来报,说李君霖此时正在裴府。 裴府?李书宸忽然想到之前在青雀大街见到的那个女子,心里有些疑惑,却也不敢耽误,直径去了裴府。 裴逸行此时正在金吾卫的管衙坐着。便有人通报摄政王殿下到了。 “殿下长乐无极。”裴逸行冲着李书宸抄了抄手。 “小裴大人不必多礼。”李书宸看了一眼他,神情冷漠。“陛下现在如何?” “陛下现在正在臣的府邸休息。臣真准备让金吾卫的郎将去迎圣驾回宫。” “本王正好有要事要与陛下禀报。你随本王去迎圣驾回宫。” “诺。” 裴逸行让金吾卫的荀大人去找裕珩和追查劫持御驾的人。 ****** 持续几小时的奔波和高度的精神紧张,让李君霖有些力竭。温暖舒适的暖塌和房间里清新的熏香,似乎驱走了那些无止境地阴谋诡计。睡梦之间,李君霖似乎回到安陵。 “殿下长乐无极。” 李书宸此时穿着一身玄色的雨裘,目光冰冷。裴家的下人屏着呼吸,觉得这位摄政王殿下的气势足得很。相比而言陛下大人似乎可亲多了。 李书宸快步走向内室,一进去便瞧见,李君霖犹如一只幼猫般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只留了一个背影对着外面。 他立在塌前,正背着烛光,影子被拉得又长又宽,牢牢地将李君霖罩在他的身影下来。睡梦中的李君霖也感觉到了一股陌生气息的靠近。微微皱眉,又往里面挪了挪,似乎要逃离那道黑影。 李君霖身体不好,很是嗜睡。李书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将手伸向了她身上盖着的被子。 轻轻的扯了扯被子,被子里裹着的小人儿也随着动一动。李书宸伸手拍了拍李君霖的脸,李君霖不满地皱了皱眉,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李书宸瞧她醒了便道,“醒一醒,皇叔送你回家睡。” “回家?”神色一片迷茫,李君霖眨了眨眼,“我不是在安陵吗?” 一听她说这话,李书宸便知道她还没有睡醒。 “你好生瞧一瞧我是谁。” 虽然睡迷糊了,但好歹还认识人。李书宸心里才闪过这个念头,李君霖却突然抬头咬住了李书宸放在她脸旁边的手,恰好咬在了虎口处。 她叼着他手含含糊糊地说,“李书宸啊,你……” 他常年练枪,虎口处都磨出了一圈老茧,倒不觉得有多疼。李君霖恐怕也是嫌他肉硬,只是磨了一会儿牙便松开了嘴,人往塌上一歪又睡了。 李书宸瞧着一脸娇憨的她,又瞧了瞧虎口处还残留这的小牙印和亮晶晶的唾沫,心里又着哭笑不得。 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有忽然想起,先前在北疆时,敌方的将军只是朝着他们军营的方向,象征性地撒了泡尿。被他知道后,当天晚上就带了几个人去了敌方阵营里挑了那人的裤裆。 此时他瞧着李君霖红艳艳的小嘴,沉默一会儿,倒是没有想起他的沉风枪。 李君霖睡得晕乎乎的,外面忽然雷声一震,她吓得一抖似乎又见到了流躺着献血的青石板和王若宏那张狞笑着的脸。 半睁着眼,眼泪便留了下来。今夜的经历前所未有,如今被这雷一吓,半梦半醒之间便哭了出来。 李君霖的眼泪一下子吓坏了李书宸。他如何哄过小孩? 手忙脚乱地把头从大氅里面伸了出来,却感觉身子一轻,就被李书宸抱了起来。 李书宸将她像抱小孩那样抱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地唤着她。 “陛下、陛下、霖儿、霖儿……” 低声抽泣了一会儿,李君霖便醒了过来。抬头就能看见他脸,一呼一吸尽撒在了他的脖子上。 “皇叔。”十四岁的姑娘了,也不是小孩,李书宸这样,她莫名的觉得脸热。 “怎么不哭了?” 他冷不丁地低头瞧了她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怯怯地避开了眼。李书宸心里没有由头的忽然一紧,莫名地就想到了之前在裴府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子。 再看怀里的小皇帝,一头乌发散着,两颊带着浅浅的胭脂红,到底是有几分“鬓云欲度香腮雪”的韵味。 “陛下,我们回宫吧。” 再一次整理了大氅,确定李君霖被包得严实后,李书宸抱着她就往外面走去。 李君霖彻底醒了,眼睫上还半挂着泪水。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觉得是在梦里,她不仅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咬了他一口。 想着这个事情出了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书宸已经将她抱到了裴府大门口。 “皇叔,你将我放下来,我自己走。” “臣来的急,只带了一匹马。” “那裕珩怎么办?裴卿将他救回来了吗?”李君霖忽然想起裕珩,不知道他是否安全。 “暂时还没有消息。但臣已经交代了荀郎将去寻常侍。” 闻言,李君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李书宸一手将李君霖箍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拽着疆绳。李君霖侧坐在他的怀里,不敢直视他,便将头转到了一边,看着他的手。忽然想起来,自己咬得那一口。天太黑了,看得有些不太真切,知道是不是她瞧见的这只手。 回未央宫的时候雨突然又停了下来。为了照顾李君霖,回去的时候李书宸走的十分的慢,不及来时一半的快。 李君霖缩在李书宸的怀里,觉得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尴尬,便试图让自己想一些别的。心思转过来转过去,忽然想到皇叔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嵇山,明日才回长安吗? “皇叔怎么今日便冒雨回来了?” “臣夜回长安是有要事要禀告陛下。不过臣今日夜闯了未央宫,还请陛下赎罪。”李君霖乖乖地窝在她的怀里,让李书宸想起来,小时候见过的养在宫中的御猫。 “皇叔不是莽撞之人,想来皇叔定是情急之下无奈所为。” 她又一搭没一搭地同李书宸说着客套话,心里想着便是。时下人皆爱香,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用熏香,尤其是上层贵族之间风气更甚。但李书宸的身上却十分清爽,没有半点熏香的痕迹。 “陛下可知道丰县精铁?” “自然知道。” 丰县的铁矿资源是十分优质和丰富,尤其以制精铁闻名。丰县的精铁是生产武器的最佳原料,所以朝廷对丰县的监管甚是严苛,并限定了丰县每年向其它国家出售精铁。 “精铁制作的兵器比一般的兵器,要锋利与坚硬几分。”纵使她不是大楚的天子只是普通的子民,也应该知道丰县精铁。 “臣在嵇山遇到了从丰县上长安告御状的人。他们拿出来可靠的证据说有人将精铁倒卖给了其他四国。臣想着精铁一事关系甚大,连夜回来向陛下禀告此事。” 她虽然心情有些复杂。但作为大楚的天子,精铁一事非同小可。她敛了敛神,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明日辰时便召集三公共同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