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萦之一走,后花园里就陷入了沉默。 礼部那位官员见状,干咳了几声打破局面:“白将军,如今前院后院咱们都走了一遍,各院各处的名字也已经重新拟好,您看看还有没有要修整的,若是没有,工部就要向陛下复命了。” “这府邸已是极好,不过就是装饰太过艳丽奢华,我觉得屋子里的陈设布置都可以在减少一些,颜色也可以再素雅些。” “噢,白将军的意思,是现在的布置太过繁复花哨了?” “我是觉得素雅一些,可能更合沐姑娘的心意。” “那就是你太不了解萦萦了,”裴云修目光猛然转向白泽,神情格外复杂,夹带着几许嘲讽,“萦萦身子不好,平日里最怕冷清,穿得用得全都是锦绣花样。”说罢,裴云修扬长而去。 礼部官员没想到裴云修会如此无礼,正欲向白泽赔礼,却发现白泽脸上并无半分动容,心里暗暗佩服,不愧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军,涵养竟然如此好。 “白将军,那您看府里这些陈设布置?” “明心堂里那些都搬走吧,思慕斋和后花园等往后再说吧。” “不错,等沐姑娘过门之后,再行定夺也不迟。”礼部官员与白泽打交道这阵子,已经知道他行事低调,不愿张扬,当着他的面便吩咐了下去。 尔后又道:“如今将军府已经大成,钦天监今日送了一份单子过来,都是年内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最近的是在两个月后,最晚的是腊月十七,总共有五个好日子,将军看看定在哪一天好?” 见白泽不言,他补了一句:“要不要属下把这单子抄一份送去相府,请沐姑娘定夺?” 外界传言,白泽金殿拒婚,后在沐相逼迫之下答应娶了沐家那病怏怏的女儿。 但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白泽分明对沐萦之上心得很。 前天他去请白泽来将军府看看,他便提出要礼部把沐萦之也请来。 今日给各院各府取名字,也全都是沐萦之拿主意。 他估摸着,这婚礼的日子只怕也是沐萦之说了算。 “不必这么麻烦了。”白泽道,“就定在最近的那一日吧。” 最近的那一日…… 这位将军,还真是迫不及待了啊。 …… 白泽回到尚书府的时候,紫竹已经张罗好了一桌饭菜。 自从那日得了教训,紫竹便不敢轻举妄动,尤其在她得知沐静佳被送去庄子之后,更是惊骇得不行。 她不傻,明白自己如今能依靠的只有霍连山。而霍连山依仗的,便是白泽。更何况,那日沐相会对她网开一面,归根结底还是看白泽的面子。 由是开始用心做起事来。 白泽只身进京,没有长随,身边只有一个副将,而尚书府里仆役大多数都随着老尚书一起离京了,留下就只有十来个看管宅院的家人,很多事情打理得便没那么妥当。 紫竹到底是在相府呆了好几年,又是沐静佳的贴身丫鬟,安排起衣食住行来比那些家人强上许多,熟悉之后,很快将白泽和霍连山的屋子打理得妥妥当当。 白泽和霍连山出身草根,对许多京城贵族的习俗习惯不太了解,尤其在宴会上,常会有些不适,紫竹来了之后,也会为他们解释一二。白泽那日虽警告了紫竹,但他并非计较的性格,紫竹肯老实做事,就不会去为难她。 紫竹和霍连山都是话多的,两人在府里叽叽喳喳斗嘴吵架,倒也显得热闹。 “将军,您回来了,饭菜都已经布好了。”紫竹见白泽回来,立马上前将他迎进来。 霍连山知道白泽今天是出去看宅子,也十分好奇地凑过来,“将军,皇上赐给你的宅子好吗?跟这尚书府比起来怎么样?” “挺好的,从前是座王府。” “王府?”霍连山一下就高兴地跳起来,“啧啧,将军,往后你就住在王爷住的地方啊?” 紫竹站在一旁,多嘴问道:“是哪座王府啊?” “静郡王府。” “啊?那可是座凶宅啊!”紫竹一下没忍住大叫起来。 “瞎嚷嚷什么,什么凶宅!”霍连山瞪了她一眼,“皇上赐的,怎么可能是凶宅?” “的确是凶。”白泽微微笑道,“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在意,所以我也不在意。” 她? 霍连山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咋回事,皇上真赐了凶宅下来?” 紫竹不敢说话,只听得白泽道:“几年前静郡王意图谋逆,全府上下三百多口人都被诛杀于王府之中。” “就这事啊,”霍连山挠了挠脸,满不在乎地道:“我还以为是闹鬼的宅子呢,不就死了三百多人吗?” “什么?”紫竹惊得掉了下巴,“三百多人还少呢?” “哼,从前我跟将军在凤岭关的时候,那尸体堆得跟山似的,何止三百人?” 紫竹咽了咽口水:“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啊?” “那都是北桀人!我们要是不杀他们,指不定他们得杀多少咱们的人!你是不知道北桀人多凶残,他们劫掠边境的村子,可是连两三岁的孩童都照杀不误。” 紫竹吓得一惊一诧的,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得白泽开口问她:“紫竹,你知道裴云修这个人吗?” “裴公子?将军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他是工部员外郎,今日陪我一同查看了将军府。” “怎么是他陪?”紫竹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追问,“今儿是不是二姑娘也去了?那他们是不是见面了?” “嗯,见了,我们在一起看的。” “怎么这样?这……他们当着您的面,应当什么都没说吧?” 想到裴云修口口声声的“萦萦”,白泽静默无言。 只听得紫竹继续道:“将军,这个裴云修跟二姑娘可是要定亲的,要不是皇上给您赐了婚,那二姑娘肯定是要嫁给裴云修的。” “诶?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霍连山嚷嚷起来,“听你这意思,怎么说得跟将军横刀夺爱似的!” “我可没这意思!我说的都是实情,二姑娘跟裴云修的事,可不止相府和南安侯府的人知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出去问问,谁不知道沐府二姑娘和裴家三公子在元夕灯会定情的事。”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给我闭嘴别说了!”霍连山的声音跟放炮似的响了起来,一边吼一边给紫竹使眼色。 紫竹嘴巴没把门,接到霍连山的眼光才意识到白泽还在旁边,忙赔了笑,心虚的说:“其实我也是听说的,没有亲眼见到,指不定是假的。” 白泽轻笑了一声,“无妨,你说说看,我也只当一个故事,听过就算。” “真的要听?” “嗯,就说说元夕灯会的事。” “二姑娘刚满十三岁的时候,还没有得大病,所以元夕节就跟着别的贵女一起去赏花灯。京城的灯会就摆在月牙河的两岸,中间有一道拱桥,二姑娘看完左岸的花灯,便从桥上去右岸,走在桥上的时候,正好有阵大风吹过来,把二姑娘戴的帷帽吹落了,当时在灯会上的人便都瞧见了姑娘的容貌。” “所以,才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嗯,也不止是这样,当时在灯会上的,还有一个大才子,叫什么我忘了,反正很有才就是了,他瞧见了二姑娘的美貌,便为她写了一首赋,叫,嗯,叫《千金赋》,坊间到处都在传唱,因此京城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相府千金是一位绝世美人。” 霍连山问:“那个大才子是不是就是裴云修?” 紫竹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 “嗤,”霍连山不屑道,“又不是他写的,他定的哪门子情?灯会上那么多人都看见沐姑娘的美貌了,难不成人人都说自己定了情?”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紫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裴公子当时离得很近,他捡到了二姑娘的帷帽,上前还给了她,两个人就这么看对了眼。” “你以为是王八呢?还对眼?” “我……”紫竹说完又后悔了,小心翼翼地赔着笑,“将军,我就是说故事,他们对没对眼我不知道的。” 白泽不置可否。 他不说话,紫竹和霍连山面面相觑。 霍连山恨不得拿针把紫竹的嘴缝上,紫竹呢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人家让她讲故事,她还当真就什么都讲了。 还是白泽开了口:“今日做了这么多菜,再多说话便凉了,快吃吧。” “我去厨房看看汤好没有!”紫竹抛下这句话,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霍连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抄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嚼得滋遛儿响,边吃边下决心,那姓裴要是贼心不死还敢惦记将军夫人,他霍连山就把他剁成肉渣做包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