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又听有男子怒道:“信不信我教人把你也投进大牢!” 溪光停下了脚步,循声朝着二楼看去,恰好在这时候见有道身影撞开一间雅室的门从里头摔了出来。盼兰在旁边吓了一跳,神色有些担忧:“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让丁福办这事……” 可还未等她将话说完整了,溪光已经挪了步子沿着漆木楼梯往二楼去了。盼兰发觉忙跟了上去,又回过头瞪了一眼还在那呆站着的小厮丁福,“还愣着干什么!” 丁福被提醒,三两步越到了最前头开路。 小二跟在后头喊道:“不如小的带您去后头的厢房?”对他而言二楼那地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自然不想这位娇滴滴的小姐过去,免得卷入了其中。 溪光步子很快,显然是丝毫没有将他的劝阻听入耳中的,刚上了二楼就将秦华侧倒在地上,模样十分痛苦。 而从敞开的厢房内又出了个带刀的彪悍男子,恶狠狠的对着地上那人道:“今日是我家大人请裴公子喝酒,别给你脸不要脸,不弹曲儿就给老子滚!”说罢,他便将手中的提着出来的琵琶砸在了妇人的身侧。 这人手重,东西又是被高高举起后砸下的,琵琶落地时候瞬间就碎成了几段。断开的琴弦发出“嗖嗖”的清啸。 那秦华闷哼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当即便有鲜血从她指缝当中流了出来。正是刚才的琴弦断裂时划伤了她的脸。可这时候她却好似全然不顾自己的伤情,还挣扎的起身想往厢房内去。 “好呀,真是个不要命的!”带刀的男子正打算回去,刚转过身就发现了这妇人的动向。他猛的一弯下了身,拿手死死掐住了秦华的脖颈,面容狰狞可怖,实在是个狠厉角色。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溪光拧着眉头,眼光越发冷了下来。 “住手!” “……你是什么人?”那带刀男子闻言慢慢侧转了头,上下打量了溪光之后冷面问道。 盼兰瞧着他那凶样就有些害怕,想着可别对她家小姐有什么不利的,忙自报家门了道:“我家小姐是宁相府的三小姐。” 那人起先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原来是宁三小姐。不过,在下在替辅国大人办差,小姐就别搀和进来了。来闲风楼该喝茶就喝茶,该听曲儿就听曲。” 溪光轻轻抿着唇皱眉,反倒更是缓步往前进了几步:“这些……都不如看戏。”她咬字出声不如常人通畅连贯,为说这话心内早就有了准备。岂料刚刚一出口,除了最开始有些阻滞,竟是意外的流畅。 难道她的口吃毛病,好了不成? “……”那侍卫被此话气得瞪眼,“胆大!误了辅国大人的事可不是你一个相府家的小姐能担待得起的!” 溪光闻言不怒反笑,“你家大……人就是这般叫你仗势欺人的?”她心中尚存着疑虑,不知道刚才语句通顺是不是只是凑巧。所以,这次再开口时就带了两分疑虑。 不过这结果,溪光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为何她的这毛病现在又不显了。 往常搬出辅国二字,人人就要避着走了,这男子还是今日头一回碰着这么个不知死活的贵女。“在下劝你,闲事莫管。”他目中陡然现出凶光,仿佛宁家三小姐再靠近一步,就真要不客气了。 可溪光实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又最厌恶别人仗势欺人了。她不置可否的轻笑,鼻音里似乎发出不以为意的“哼”声。“皇城脚下,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今日这人的事,我是管定了。” “外面什么事?”厢房内蓦然传出了一道声音,听着像是个常年身居高位的中年男子,声音当中带了一股叫人难以描摹的气韵。 “回大人,有人扰事!”这侍卫松开了秦华,朝着敞开门的厢房内抱拳颔首,紧接着又侧过头斜视了一眼溪光,咬牙威胁着道:“是宁家的三小姐,扬言管定了此事。” 隔了片刻,屋中人笑了两声,仿佛很有兴致一般的反问:“哦?可是……宁相的那位孙女?” “正是。” 溪光在这时候弯腰将倒在地上的秦华扶了起来,而秦华见了她眼中也全是意外,讷讷的说不出旁的话来。两人才刚站住了,屋中就已经出来了一人,站在门框处捻须,面目端正,却也不是十分的刻板严肃。甚至……他脸上还带了几分平和的笑意,叫人看了只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主。 这人一出来,那侍卫方才嚣张的气焰就完全收敛了起来。 溪光抬眸看了眼,这恐怕就是刚才被提及的辅国大人了。她正寻思要如何开口时,却听另有一人开口道:“这是辅国梁大人,见了还不行礼?” 说话之人是跟着辅国梁之奉后面出来的,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出来。这声音溪光并不陌生,脑中一闪又想到之前侍卫曾经提过“裴公子”三字,就更不怀疑了。此刻见裴溯站在中年男子身后,她脸上半丝惊讶都没有。 却是秦华先打破了气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梁之奉哀求道:“大人,民妇外子一案确有……” 梁之奉不等她将这话便已将之打断了:“朝廷自有办事的规矩章程,老夫速来不插手大理寺办案,倘若为了破了例,岂不是人人都要道老夫徇私枉法?你既有冤,自去寻衙门申冤就是了。” 秦华满心期翼被这冠冕谈话的三两句话给轻飘飘的打得没了踪影,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 溪光目睹这一幕,约莫也知道了这秦华根本就是故意来闲风楼接近此人的。原来,她如此奔波都是为了想法子救她的夫君。刚念及此,她忽然听人问道:“宁三小姐,你可是认得此人,是要替她向老夫求情?” 梁之奉此刻脸上正带了些许温和笑意,同溪光说话也是十分的闲适随意。可溪光却直觉他这话……问得古怪。他刚才既是如此义正言辞的拒了秦华,又何必再回过头来将这话递给了自己? “梁大人,溪光并不是认得此人。大概是她碰巧撞见,动了恻然之心才会出声的。”裴溯开口,他声音波澜不惊,一面说一面目光告戒似得凝视着宁溪光。 溪光有些惊愕,再被裴溯这么一盯着整个人都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只觉得即将要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须得斟酌二三了。她不过才张了张口,那裴溯已是眉头轻拧了。实际上,他这忽然接了梁之奉的问话,已经让她心中生出几重谨慎。 “……回大人,小女不认得。”溪光摇了摇头,眼眸真诚。 梁之奉笑了笑,又低头问跪在地上还未离开的秦华:“是吗?若你是宁侄女有故交,老夫或许可以为了你一条路——” 这秦华原本一直低垂着头,听了这话猛的抬起了头,仰望着梁之奉后又侧过身看了看溪光。 不知道为何,溪光这时候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口,越发觉得这梁之奉实在古怪,不似好人。可秦华同自己还真有几分关联,而她又是有事相求梁之奉,此时道出实情…… “民妇……不认得这位小姐。”秦华哽咽,可语气透着几分淡漠,好似当真是不认识宁溪光的。 梁之奉抚着胡须“哈哈”笑了两声,“宁侄女心善。心善好,心善好。”他侧转头对着先前那侍卫,脸色却是严厉了几分:“到底是你做得太过了,这位夫人也不过只是心急为夫伸冤而已。你同这位夫人道个歉……” “不必了。”秦华颤声开口,却不似刚才那般卑微乞怜了。“是民妇人莽撞惊扰了大人,民妇告退。”她跌跌撞撞的爬起身,身形晃动的朝着楼下走去,仿佛其余一切都跟她无关了。 溪光见此时已然如此,便也有要离开的念头。不想裴溯于她之前先开了口:“梁大人,裴某今日的所约之人已至,就不再叨扰大人了。” “已至?”梁之奉疑惑,顺着裴溯将目光落在了溪光身上。 “……”溪光则是语滞,裴溯刚才这话的意思是他约的人是自己?这是几时的事,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