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崔大夫人的指令,留春也不敢站起来,只能忍着剧痛维持沉稳的声调,“殊不知我们崔大夫人最是明察秋毫,唯有夫人才能将这偌大崔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像双桃这种蠢货,夫人都不知处理过多少。只不过最近一时疏漏了,便是没有这阿笙来,您也迟早能看穿这小婢的贪婪本色。”
闻言,崔大夫人蓦地把保养得宜的手往那桌台上一拍,朱红似血的丹蔻近乎和那红榉木桌面融为一体,“你说得有道理。”
崔大夫人笑起来: “枉我还给双桃那贪得无厌的家人填窟窿,果然是我太好性子了。也怪不得婆姑那个懦弱性子,都要把她老子娘驱赶出府。 ”
她手指握拳,长而尖的指甲鲜红可怖,声音却是另一极端的柔,“我对她好一点,这双桃还真就把我给当个活菩萨了。”
留春不敢抬起头,内心却小松口气:夫人的这满腹怒气,总算有发泄对象了,她也算是逃过一劫。
不过这双桃居然敢惹怒崔大夫人,怕是真的没有好果子吃了。
留春看新被崔大夫人摔下的花瓶碎片,难得对这个她很是鄙夷的丫鬟,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也许今天是个东西适宜被摔碎的日子。
啪嚓。
莺羽珐琅茶盏掉在地上,华贵的釉质涂料滚动间裂出几道痕迹。
小厮阿余皱起眉头,“你是哪里来的丫鬟,这么毛手毛脚的?”
终于处理完阿笙庚帖的事情之后,回府的公子璜才有功夫听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
待听到翠柳就在他出行前夜投井自杀后,因着对这名字有印象,崔珩晏还特意叫人找来了仵作撰写的报告,沉吟半晌:“翠柳这不是自尽,是被人给推下井的。”
本来红着脸给公子端茶的丫鬟刚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话,那茶托就抓不牢,一下子碎在了地上,茶水溢了满地。
带这毛手丫鬟进来的侍女恶狠狠回瞪她一眼,转头请罪,“这丫头是崔姑母送过来的,叫花锦。她原不过是个洒扫丫鬟,因着找到了崔姑母嫁妆才擢升上来。崔姑母听闻公子您因为刚回来,缺人伺候,又看这丫鬟挺机敏的,这才把她给调过来。”
这侍女也是崔大夫人的人,当下找到机会,更是不遗余力地抹黑崔姑母身旁的人:“公子您不知道,花锦可胆大着呢,当时那翠柳的尸体也是她帮忙给抬出来的,当真是不嫌脏。”
没想到,她这明褒暗贬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让公子厌弃这毛糙花锦,倒是让原本在颤抖的花锦鼓起了勇气。
花锦直起身子,声音铿锵有力:“还请公子恕罪,不过敢问您为何敢断定翠柳便是被人杀死的?要知道,这就是在无形污蔑别人是杀人凶手了。还请公子慎言。”
不等旁边的侍女喝出一声“大胆”,旁边的阿余忍不住了,回击道:“我们公子从来不胡乱臆测,说没证据的话。”
他努努嘴,“那仵作的描述上面写着,翠柳脑袋后面肿起来个鼓包,是重物敲击所致。她若是不小心跳了井,怎么可能会事先砸伤自己的头?”
阿余很愤怒:“是你把尸体拽上来的,能发现金银细软,看不到她脑袋后面的鼓包吗?”
似乎没有想到真的有证据,花锦沉默半刻,声若蚊呐:“那也不一定是杵棒,有可能是磕在井上面造成的。”
崔珩晏放下那仵作撰写的报告,声音清雅:“这两种伤口有区别。若我没猜错的话,她是先被人用棒子敲击脑后,然后来人趁她没有防备之际推入井里。”
说到这里,公子露出个笑,眼底是湖光水色潋滟,“这样一比对,确实是杵棒,我之前也只能隐约猜出是个棍状的物体。”
崔珩晏笑意悠扬:“真是聪明,没有发现伤口,却能知道凶器是什么。”
其实,不同伤口造成的死因,在尸身上的表现也会有千差万别,不过崔珩晏懒得多和她解释。
能够一击必杀,又何必再说第二句话?
明明是这样温柔俊秀的公子,说话声也如击金敲玉一般动听,花锦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完了。
崔珩晏起身,看也不看一眼已经晕厥过去的丫鬟,对着目瞪口呆的另一位侍女温柔道:“能麻烦你清理下这里吗?”
那侍女慌忙应声是,把已经不省人事的花锦给拖出去了。
旁观的阿余皱起了眉头,凑近崔珩晏,小声问:“公子觉得她是凶手吗?”
“未必,”崔珩晏撂开手,“不过死了也罢,这翠柳之前对姑母不敬。既然没有害到她们,就不必查下去了。”
他转而翻开书册,露出个漫不经意的样子:“她最近有没有留什么消息?”
阿余垂头,不敢看对方的面容:“不曾。”
崔珩晏薄凉的神情冻裂:“一个字都无?”
阿余眼撇到墙角:“阿笙姐姐好像都不知道您离开过一阵。”
啪的一声,崔珩晏合上拿倒了的书籍,怒火中烧:“真是给她能耐坏了。”
阿余腹诽:当初不是您先说的,再也不理人家了吗?真真是公子心,海底针。
不过他可不敢辩驳,反而关心道:“您自从回过府邸便没有歇息过,还是先包扎一下手指的伤口吧。”
崔珩晏冷飕飕打量他一眼,“有什么用,反正她也不会来关心我。”
不忿的阿余凑上去,很诚恳道:“我很关心公子啊。”
没有想到,阿余的赤胆忠心被公子视于无物不说,崔珩晏重新翻阅起地理图志,声音漠漠:“今天阿裕回来,你还是多关心他吧。”
阿余咬着牙心底骂:我真是欠,做什么不好,要来关心公子?祝福无情无义的公子早日被阿笙虐待到肝颤心碎。
他望向碧蓝苍天,恨恨道:公子,我等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