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刚过没几日,寒风料峭,残雪压新梅。
清河县街市繁华,深巷交错,清澈的流水绕过碧瓦朱檐。更添着立春好时节,高高的阁楼上,大牡丹花灯高挂,凭栏的歌女一般,巴巴地望着上元。
且说那新县令柳家,迎亲的唢呐锣鼓声铺天盖地,勾着许多人来看,堪堪要将一条临水小巷挤破。
新娘子尚在垂流苏花轿中瞧不得,单就是骑马的新郎官,广身宽袖勾金线喜袍衬得挺拔身段,腰间束玄玉,面若秋月,一双凤眼流转美公子相。且他轻薄唇角尚带着浅浅笑意,能将几家围看的小娘子们搅得心儿快几分。
看客中有些闲散的当下便顺口拟了曲儿唱:春来夜长红粉香,公子迎亲临水巷,好似月儿挂中天,点了红烛,掀了盖头,就问娇娘羞不羞!
又有词唱:鸳鸯红帐里,美玉压着胭脂泪,欲坠不坠!
先前的曲儿尚且能听得,后面的直叫小娘子们都用罗帕捂着面羞,红着脸想新县令在花烛下解带宽衣的光景。
陪同迎亲的还有与新郎官进士同年的张君瑞,清正端方的读书人有些听不得酸词儿,跟在柳惊蛰马边小声提醒,“那几个闲散的太过了,你日后是县令,倘若坏了威仪……”
马上的郎君不说话,不知喧天的锣鼓声里听进没听进,一双丹凤眼轻眯,仍旧勾着薄唇淡笑。
张君瑞拿胳膊肘撞了撞这位同年好友,“惊蛰?”
“嗯?”清润的声音里搀着些许散漫沙哑,像是刚刚从软塌上的美梦里醒来一般,又过了片刻,才恢复素日的平稳矜持,“无事,张兄多虑了。”
张君瑞就不再说话,他与柳惊蛰同窗多年,更是一道中进士回来清河县任职。惊蛰是县令,他任主簿。州学时就多次听他说起与方家姑娘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新婚之日,稍有放纵也未为不可。
这般胡乱想着,迎亲队已经来到了临水巷尾的柳府,再往前便是方宅。
柳家方家相邻,本来迎亲走不得几步,故此接到新娘子后,他们还特意绕着清河县多走了一圈回来。
队伍渐停,锣鼓微歇,新郎官下马扶新娘子下轿。
跟在后面的张君瑞微微皱眉,惊蛰是新县令,就算今日稍有放纵,但毕竟街巷看着,将新娘子往怀里搂得那般紧,广袖喜服半遮半掩,白皙修长的手指刻意在纤细腰肢上流连。实在是……有辱斯文。
但新县令今日似乎并不注意这些,只一颗心将新娘子连搂带抱,缓步踏过青布条入府。到了拜堂时,他才放人离怀,一双好看的手将两人间的红绸缎握得柔情。好似轻轻一扯,就能将人顺着红绸再度扯进怀里,撞上胸膛。
礼毕,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宴席方起。
宴席间亲友众多,还有各处捧场的乡绅,新郎官只多喝了两杯,走路间就有漂浮之意。在场乡绅等人都见他是新县令,日后难免依仗,不加为难,早早地便放了他去洞房。
柳惊蛰步伐不稳却快,要个小童搀着,直到喜房门外才又没事人一样站好,勾唇理好外袍。
他推门略过随侍嬷嬷等不看,见新娘子一身贴切喜服,乖乖巧巧坐在榻上,目光就不移开,嘴角间笑意更深。
去岁入京参加科举,算起来已经快两年不见了,不过书信往来,即便她没写什么思君念君,他也能读出。不是想他念他,怎的信里写春日登高楼?怎的秋日望归雁?怎的一句接着一句的柳哥哥?
想来心中越发怜爱,眼见嬷嬷送上两杯薄酒和喜果等,他随手接下,就让人出去。
太……碍事了。
听得脚步声,榻上坐的新娘子似有些紧张,嫩白小手揪着垂下的衣带。
他将手中东西放在塌边矮案上,便依偎着娘子坐下,揽她在怀,不急掀盖头,先将那一双纤细的手握住轻抚,噙笑低问,“露妹妹想不想我?”这是明知故问,怎的不想!
果然,怀里人安分点头,隔着一方盖头嗓音甜软依人,“想。”
他也相思入骨,再次听得甜软的声音,心中便起了火。四方盖头便被修长手指轻轻挑起,略带玩味地随意扔到一边。新娘子可爱清秀的面容出水芙蓉一般,大眼睛似含了春露,有些懵懂地对上夫君的视线,叫夫君狠狠地滚了喉结。
两年不见,她出落得更花容月貌,且将人抱在怀里,哪些地方越来越女儿家了,一下便知。
幼时随她一起长大,彼此亲密却青涩不知事,只晓得一处玩闹戏纸鸢。但饱受两年相思苦,他如今再见着一般的人儿,身上却多出别样难耐,要撕去裙衫夺了唇舌狠命揉骨血里方歇。
火红的灯烛轻轻跳动,烛泪缓缓滚下,柳惊蛰突然忆起迎亲路上听到的酸曲儿,抬手在她细嫩面颊上慢慢划过,凤眼里全是迷醉。
鸳鸯红帐里,美玉压着胭脂泪,欲坠不坠。
他有些想将她弄哭了。
带些薄茧的指尖划过面上有些痒,新娘子笑着挣扎,突然开口,“柳哥哥,你吃不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