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大不由爹,”祝学士亲手将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送到了皇帝眼前,独立长空看晴雪,“他自己要去,我也没有法子啊……”
其实不是不可以救,是不知道以何种面目去救。祝成祺临走时看自己的一眼,是愤怒,悲痛,失望。
究竟是自己造的孽还是儿子让自己死?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他就这样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大牢里,祝学士最后决定再去看儿子一眼。在生与死这件事情上,两方都十分卑微。祝学士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是舍不得她!”祝学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已为阶下囚的儿子,他想不到,为何儿子如此不懂事,为了一点儿私情就能将自己逼到哪一步田地……他无法理解!
“爹,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写的字是什么吗?”祝成祺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
“不是你的名字么?”
祝成祺摇摇头,“哪里是我的名字,你只教给我四个字,为官清廉。”
大牢里的地阴暗潮湿,祝成祺用手活着泥巴,在泥坑里写下这四个字,“为官清廉。”写完了,祝成祺收手,白皙且养尊处优的手与泥巴形成鲜明区别,祝学士看得人都怔住了。
祝家世代为官,发家靠得就是这四个字。只可惜后来渐渐失了初心。高处不胜寒,他们不再为了民生而奋斗,心中只有只有同自己一样姓祝的人。
他们要为了荣华富贵而阴险狡诈,为了家宅万顷而费尽心机。他们要忘记祖训,让祝家与东旭同老,尔后成为除了皇室之外的名门望族。
“爹,小的时候我一直听先生的话,觉得努力读好了书,再当一个海瑞之辈的清官就是一切了。但是我慢慢长大,我发现……”祝成祺忽然哽咽,“我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和您说的不一样,您做的最多的事,是叫探子去看皇上的脸色,笑的最开心的一次,是大哥担任总转运使的时候……”
“本来,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但是后来我遇见了桑纪瑶。面善可交,不结朋党,她是真正当的起这四个字的人。看见她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那四个字来,就好像很久以前就把心丢了,现在才捡回来。”
祝学士老泪纵横,他几乎是被人搀着走出了牢房。回到了寂寞荒凉的祝府后,看着偌大的宅子,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他出生也是这样的,都曾经想过要廉政为官,后来不知怎地把民生与自己割裂开来了。他一生平步青云,早已经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平民疾苦,与他何干?
这样看来,他与那个周敬亭究竟有什么区别!祝学士颤抖着跪到了祠堂,看着列祖列宗,“告诉我,此时祝家命运何如?”
说完他猛的摇动签筒,抖出来一根,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三个字下下签。
祝学士浑身瘫软,躺在了蒲团上,眼睛空滞无神,呆呆的望着楼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