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昭道:“卫姑娘?”
沈青昭道:“卫大人……”
沈青昭道:“卫、卫期?”
卫坤仪转身,很平静道:“青昭,你好吵。”
“不吵。”沈青昭道,她一对杏眸极其坚定,好似盘中新鲜的水果,掺和嫩红,就连清香也似活跃的——“我喜欢你,和我说话。”
闻言,卫坤仪看一眼她,似动斟酌。沈青昭又道:“姑娘以前既告诉了我本名,你待我这么好,那我也告诉你,你可知我单名哪一字?”
卫坤仪抖了一下蔷薇方帕,将菟丝草拢聚,道:“妙。”
沈青昭道:“什么?”
卫坤仪道:“妙。”
沈青昭道:“听不清楚。”
卫坤仪一时不言,许久,她才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沈妙。”
沈青昭道:“再叫一声?”
卫坤仪再不说了。沈青昭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卫姑娘呀,你怎问一句答一句,这么老实啊?狸奴叫喵是喵,你每叫我单字一次,就学它喵一次,我是你养来就撒手不管的狸奴客,你赔我喵叫,于情有理!”
卫坤仪理好枯草,她黑发遮貌,但即便如此,也能从那侧影感受乱了方寸。
递来包好的菟丝子,沈青昭柔声道:“不闹你了,给。”此乃妖祸佐证,回京就得上交,卫坤仪非鬼厂恶人,沈青昭却知道,其他人,可早觊觎她天赋已久。她道:“卫姑娘,是不是我帮你们除掉那个妖怪后,你就可放我走了?”
卫坤仪道:“彼时就知。”
沈青昭道:“若我此刻就要?”
卫坤仪收那两张蔷薇、红梅方帕一齐收入怀,她很平淡:“此事,没那般简单。”
沈青昭默然,女子方步向神祠外,蓦地天一沉,淅淅沥沥,地堆雨。这端得半天,终还是下了。沈青昭打量一番,调查之后方过午时,就算躲雨,回去亦不算晚。“就在这歇一下吧,卫姑娘,你不累么?”她抬手,燃符长升,顺着手指移动,碎瓷纷自在半空划一道弧。宝座清净,她坐下去,还给身旁人腾出空位。
卫坤仪却不来。
她长立于门,见远山,一片细雨中,像尊神女。沈青昭见她迟迟不来,感慨:修道之人就会给自己找苦吃。横躺下去,沈青昭一整个人占在莲座上,打算闭目养神,还好她只是一个镇邪师,拿钱办事,不求什么仙风道骨!
不禁偷偷半睁,正见卫坤仪不看这边。沈青昭就此一直盯她,说不出为何,她眉宇间,始终有一种薄薄忧虑,谈起天下人时,有一点近,谈起欲望时,又有一点远。
到底是什么经历使她变成这样?依李昆仑的口气,她清冷洒脱,掌管天下术士;可封灵儿那边,她却又是一个细腻温柔之人,不过短浅交情,还会小心送礼,以此令接近她的自己饱受一顿“提醒”。沈青昭闭眼,不论哪一种,在旁人眼中,她都有一个共同处,孤独。
沈青昭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开天眼,无异于伤筋动骨。她一睡不起,雨停后,也没甚反应。卫坤仪走过来,轻轻一抚,少女额前冰凉,撩开一缕发,露出清晰的眉眼。她才似一只野猫,柔柔软软,实藏利爪,不忍唤醒。
半晌。
卫坤仪俯下身,似想更近一点,辩清什么。
从外看来,两个女子贴得极近。她顿了顿,下巴靠近,倚在手背之上。
温热呼吸都扑上来,搅在一起。在门外立得过久,细雨沾风,卫坤仪脸上粘得几缕湿漉漉的黑发,不出刹那,她抬身,那地方已湿了一点。
沈青昭躺得不近,还好没受冷。
临近黄昏,卫坤仪在祠堂立了隐世结界,既看不见里头,想进来,也得先破结界。她坐在墙角,却仍然以披风遮住大门,解开白衣,一点点露出背来,在几欲一片光洁时,她侧头,青丝顺滑下去正好遮挡。
她的背很白,却饱覆深纹,如横一道道诡枝,若无此不知原本该有多诱姿。
拧玉青色瓶,涂抹。
换好药,又重系一身扎布。
她撩开长发,雪后松香淡淡地散开。
做好一切后,卫坤仪再起身,她太安静,无声地走到沈青昭平躺之处。那少女睡得太沉,对此浑然不觉,随之有手抚来,与耳根子擦肩而过,卫坤仪抬起她一缕发放于鼻前,轻轻一闻,如嗅花庭。
“青昭。”
那一声极淡地。
“你怎会不认得我。”
远处柳叶青草摇摆,沥沥迷蒙,祠堂外的白色雏花在石阶上晶莹剔透,它开了,势不可挡,一切都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