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斯刚刚完成一项名为屠城的壮举。
或者,不能仅仅说是屠城。
在人类的领地卡路德拉,所谓城邦,即是国家。
赫里斯屠光了整整一个邦国,城邦主体连同周边乡镇,从国王到贵族,再到平民和奴隶,共计九万六千七百二十三人。
此时的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连怀中所抱的法杖都已无力驾驭。
昔日荣光不复可见,留下的唯有一身狼狈。
鲜血不断从口中咳出,头脑阵阵晕眩,怀中那柄法杖的力量,正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与意识。
黑暗中,有无数贪婪的目光投向他。
为了避开前来探查的人,他离开了那座被火山灰掩埋的城邦,重伤力竭之下强行开启界门,令他险些迷失在时空乱流中。当他再度回到人间,已然坠入新的险境。
这里是城邦墙外被视为极端危险之地的森林,魔化植物、凶猛野兽时刻盯视着外来者,想要伺机从他身上狠狠咬下一块。
【真是香甜的味道……】
强者的血肉灵魂,对于它们而言,是绝妙的补品。
可惜,这只猎物和猎物怀中的武器,都散发着浓重的威胁,好像只要它们胆敢上前半步,那可怖的力量立时就会将它们撕成碎片
猛兽在黑暗里龇牙,魔植在寂静中耸动。
“真可怜。”
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响起。
霎时间,一切具有基本感知、可以移动的活物全部四散奔逃,仿佛窥见什么极端恐怖的存在,只剩赫里斯一人留在原地。
赫里斯听到这个声音,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一张口,又是一股鲜血涌出。
“咳咳、咳……”被血沫呛到,不住咳嗽,牵动了身体,五脏六腑都在疼。
“劝你不要开口了,我能够留在这个位面的时间不多,只是离开前再来提醒你一下。”
那个声音慢悠悠的响起,完全听不出他话里“时间不多”的紧迫。
赫里斯无力地睁着眼睛。
鲜血浸染了他的眼睛,那双碧眸黯淡无光。
只能听见声音,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眼前只有星点幽绿色的萤火在浮动。
那来源不明的声音,声调忽高忽低,声线模糊,无法从中分辨出真实的音色。
“不要抱有侥幸,契约一经定下,就不可更改。”
那个声音停顿一下,继而发出一串低笑。
“身为圣地的使者,竟然敢和魔鬼做下交易……背叛的滋味如何?是否如蜜糖般甘美?”
魔鬼的契约牢牢印刻在他的灵魂上,再也无法抹除,屠杀克罗西全城的罪名也从此无法摆脱。
那个声音笑了两声,继续用浸满恶意的语调道:“好好保存我送给你的礼物,另外,这是我给你找的新伙伴,当我不在时,它会陪伴你的。”
“喵——”
随着一声猫叫,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掉了下来,落在他身边。
“我该走了,下次见,我亲爱的朋友。”
随着那个恐怖意识的离开,赫里斯紧绷的精神猛然放松,终于陷入完全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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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呀,赫里斯。今天感觉还好吗?”
阳光透过窗户,照落下来。
少女端着一碗汤和一盘黑面包走进门。
赫里斯坐在床上,听到声音才回过头:“早安,还可以。”
看清他的样子,女孩明显愣怔住,直到赫里斯再次开口:“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慌忙摇头,带上门,走进来。
又不小心丢人了,姑娘悄悄想。不过,这可真是张好看的脸啊。
尤其是当阳光照下来的时候,那头金褐色的短发,简直就像是金箔一样在反照着光,整个房间都被他点亮了。
她将汤递给赫里斯,把装着黑面包的碟子放到床头的柜子上,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
“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刚来的时候伤得好重,所有人都说你已经活不了了。会一点医术的拉格大叔还说,就算找了神庙里的祭司大人也没办法。结果你居然撑下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赫里斯喝了一口汤:“感谢诸神。”
少女连连点头,很赞同的样子:“等你好全了,一定要去神庙里向女神献上贡品呀。
“还有父亲他们,幸好遇见了你,不然可能就死在食人花嘴里了。对了,你是游侠吗?是术士?”
那时,重伤脱力的他,在森林里躺了不知多久,魔鬼留下的黑猫守在他身边,没有任何活物胆敢靠近他。
等到他终于回过点劲,将那柄危险的法杖封存起来,才有余暇考虑走出森林的事。
他毫无方向,柱着树枝跌跌撞撞地行进,最终在路上碰到一伙遭遇食人花的倒霉鬼。
他勒令黑猫收敛所有异常,然后用火焰烧死了那株两人高的食人花,不幸地耗竭最后一点力量,再度昏迷。
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了一家农户的床上。
游侠?他当然不是。
至于术士……
赫里斯端着汤碗,碧色的眸子像幽潭一样深沉:“不,我只是个表演戏法的卖艺人。”
“戏法?”少女很诧异,“救了我父亲的那些火焰,也是戏法吗?”
“没错,如果你常看杂技,就能发现这是很常见的小伎俩。”赫里斯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汤,把那些向其他人解释过的说辞再重复一遍。
然后补充道:“这次只是侥幸,如果是碰上了其他东西,可就没办法了。”
“那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到城邦外面?而且还闯进了森林里,你不怕危险吗?像我父亲那样的老猎人,还是和别人结了伴才敢在森林边缘转转,就这样还老出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