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沉默一分,崇光心中的忧虑随之加深一分,良久,他还是不说话。
“容儿自小跟着太后,过去这些年鲜少见到叔父,小时候,叔父每次见到容儿,总会说一遍卫氏的祖训给容儿听,还叮嘱容儿不要忘了,但容儿愚笨,这些年过去,却还是没记住,叔父今日能否再亲口跟容儿说一次?”
“为忠为良,至诚至孝;孝悌为先,忠信为本;娣姒和睦,兄友弟恭;礼义廉耻,四维毕张。”卫英脱口便念出了卫氏祖训,望着她的目光却渐趋黯淡:“容儿,你哪里是忘了,不过是想提醒叔父罢了。”
崇光见叔父识破自己,便开门见山:“容儿见叔父都能支动陛下身边的赵公公,怕叔父忘了祖训。”记忆里,赵伦仿佛是在元观四十三年,也就是自己入宫后的第二年,出现在延庆宫中,那时还是王贵妃的太后见他聪明伶俐,便给了玄箴。
“叔父若是有别的心思,又怎么会让他去给你传信?他并不是叔父有意安插的,叔父曾经意外救过他的父母,他那时已是阉人,在三殿下身边服侍。帮叔父传信,不过是为了报叔父当年对他父母的救命之恩,仅仅机缘巧合罢了。”
“真的只是机缘巧合吗?”崇光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叔父这番说辞,没有什么破绽,确是情理之中。
卫英眯起眼睛道:“陛下可都没像你这样怀疑叔父。”
崇光听他提起皇帝,想起了昨日不小心发现的那道秘旨,又问:“昨日御审时陛下是不是给了叔父一道秘旨?”
卫英满目惊讶,反问:“你去找陛下,陛下都跟你说了?”
如实告诉叔父,只怕又要挨一顿骂,崇光点了点头。
“看来陛下倒是信任你,只不过,他若是想要立你为后,叔父一万个不答应。”
“叔父反对得这样坚决,真的只是怕陛下将来忌惮卫氏吗?”
卫英又沉默,他一沉默总让崇光害怕。
“容儿总是觉得叔父有什么事情瞒着容儿。不过不管叔父答不答应,容儿都已经想好了,容儿要做这个皇后。”
“叔父不答应,不仅是怕陛下将来忌惮卫氏,更是替你担心啊容儿。宫墙之内处处勾心斗角,你从里面出来应该知道怎么还一心想着再次进去?你是先帝亲封、太后养大、风光无限的郡主,翰林才子、新科状元都任你挑选,天下的男子之多,还愁日后觅不到如意佳婿?何苦要入那深宫,与众多女人争陛下一人之宠?你以为从小跟在陛下身后,就能让他对你另眼相看了吗?这些年,你当真看清了陛下的心思、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崇光心意已决,尽管卫英说得慷慨激昂,依旧不为所动。
“人人都说静妃宠冠六宫,恐怕连静妃自己都瞧不出来,陛下只是作戏,这样深沉的心思,叫叔父如何放心将你送去他身边?”
真的是叔父说的这样吗?过去十年的相处,玄箴心思深沉这点崇光倒是知道,也在自己心里识破过他同太子明争暗斗的那些绸缪算计,只是从来不觉得玄箴有算计过自己,回忆起往昔延庆宫中同玄箴相处的点点滴滴,几乎都是他对自己的呵护,甚至他做了吴王去了王府,也依然像兄长一样宠她护她,叫延庆宫中的侍女们羡慕不已。
“即使容儿心里没有陛下,容儿也要做这个皇后,正如叔父所说的,陛下心思深沉,叔父又如何能猜透他给叔父的那道秘旨背后的深意?容儿愿意相信叔父对陛下对昭国的忠心,但君心难测,陛下未必肯相信叔父,日后才需要容儿在枕边说话。待叔父和禹哥哥凯旋回朝,若陛下忌惮卫氏借外戚之势揽政,容儿再找机会自请废后就是。”
卫英断喝:“住口,卫氏不需依靠裙带关系!简直是胡闹!”
“容儿已经决定,叔父不必再劝容儿了,叔父刚从牢狱回来,还是更衣洗漱吧。”崇光站起身,向卫英揖了个礼,转身往外走。
“回来!”
“容儿,你回来!”
崇光脚步不停,忽听身后叔父着急地说了一句:“叔父告诉你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