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矮榻上还搁着看了一半的绣图,旁边是刚刚开始纳的鞋底。 江宣纹习惯性地坐在旁边,一低头就看到这些东西了。她抬起头,看向躺在床上也在炯炯有神看着自己的令狐美。 “这你刚学的?” 令狐美点了点头。 江宣纹把东西放到一边,然后把自己要看的案卷放上去,“美美,你不用做这些的,让细细她们忙活就可以。” 毕竟是将军府养出来的水灵灵娇小姐,没道理到了她侍郎府就要洗手做羹汤,干起活来了。要是她把令狐小姐养糙了,等令狐将军回京,岂不是要找自己算账。 江宣纹想到这里,又说道:“美美,你记得每天都要洗花瓣澡,衣服料子挑好的,逢换季时记得裁几套时新的衣裳,要是无聊了,办办花会茶会,邀请高门小姐们来坐一坐,都可以。别把自己日子过糙了。” 令狐美:…… 江侍郎你大概误会了,我在将军府过的日子也不是这样的,还花瓣澡! 江宣纹觉得她应该懂了,于是不再说什么,倾身挑灯,继续夜读。 那张床她是不会上了,还不如扯一条被子,自己将就着在这矮榻上睡了,相信也比在床上睡得舒服。 正看着,一道影子投下来。令狐美不知什么时候下床过来了。 他坐在矮榻对面,好奇地看着江宣纹手中的卷宗,“你在看什么?” “你怎么还不睡觉?”江宣纹其实困得要死了,就等着她睡着再熄灯睡觉。 “夫君,你是不是嫌弃我睡相差了?”令狐美倾身过来,凑近她有些虚的脸,“真的有那么差?” “我不都已经给你画出来了,没有夸张一分。”江宣纹也没有给她面子,因为令狐大小姐都害得她没有睡好。 令狐美扒拉着桌案上的绣图,试探地问道:“那,以后这床就归我一个人睡了?” “嗯。” 令狐美笑了一下,起身,“那,我去睡了,你不会半夜爬上来的,对不对?” “嗯。” 令狐美心情变得很好,就重新回去了,坐在床上的时候,他由衷地感叹了一句,“江侍郎,你脾气真的太好了。” 江宣纹继续淡定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令狐美睡熟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江宣纹朝床的方向挥了一下拳头,我脾气才不好呢! 她把烛灯吹灭,扯着被子就歪在矮榻上,也开始睡觉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将军府小姐份上,哎,才不会这么惯着你。 皇宫之中,少年皇帝消停了几日,忽然又想起了江侍郎刚娶的新妇。 他回想起来,自己那天也确实太急色了,有失风度,痛定思痛之后,他打算采取迂回之策,于是便到了皇后的寝殿。 第二日,皇后便下了花笺,邀请京都城各位夫人进宫一叙,赏花饮茶。 皇帝尤嫌不够,下朝之后,特意单独见了江宣纹,旁敲侧击,询问了成亲之后如何。 江宣纹自那日已经明白这风流皇帝是瞧上令狐小姐了,但碍于令狐世家功高震主,他不能纳这令狐女儿入宫当妃,不然岂不是让令狐如虎添翼了。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纳妃,索性这令狐小姐与江侍郎也是政治联姻,本身并没有什么感情,召这小妇人进宫一趟,皇帝觉得无伤大雅。 顺便还要敲打一下江侍郎,这女人已经是孤看上的人,你不可染指了。 江宣纹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掩下心中不快,面上只能唯唯而诺,不敢抗议。 等出了宫,江宣纹吐出一口闷气,只觉得窝囊。 “皇帝对你说什么了?” 荀离双手拢着袖子,好整以暇地等着。 江宣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是不是觉得窝囊?这样的皇帝,你还想着效忠吗?”荀离淡淡地说道,“你随我来一趟。” “去哪里?”江宣纹警惕。 荀离说道:“大理寺。” 或许是柳桢的事情。 江宣纹上了马车,陆探去乡下查访消息已经很多天了,依旧没有消息传来。丞相府那边依旧在施压,但皇帝没有发话,刑部的调查也只能尴尬地悬在半空,按照上头的意思,很有可能是要不了了之。 江宣纹握紧手指,即便皇帝不准许再查,她也要顺着柳桢这条线,去扒出江原荣贿赂高官的黑历史。 荀离靠在车背上,手里转着两枚珠子,闭目养神中,似乎察觉到江宣纹的情绪,他懒洋洋地开口说道:“年轻气盛,非黑即白,我以为你在官场好歹摸爬打滚了两年,应该有所改观的。” “那是不愿与你们这些人同流合污。” “所以这就是你死心塌地效忠皇帝的原因?你应该也看清了,这位少年天子,性子乖戾霸道,热衷渔色,不是一代明君。”荀离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不掩厌恶。 听到这里,江宣纹就有些激动了,“这位皇帝,当初可是你不惜背叛恩师也要扶持上来的呢!” “我当初扶持的是三皇子,而非这位顽童。”荀离神情沉稳,“当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太子性情柔善,虽能为明君,却不能争权夺利,在爬上那个位置之前,光有一个身份可是远远不够的,论起魄力,他远不如三皇子。识时务为俊杰。” 江宣纹握紧手指,却无法反驳。 因为荀离说的是实话。 在充满阴谋诡计的宫廷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东宫太子,未免过于阴柔寡断,心善慈软。而常年带兵边境的三皇子,一身魄力,杀伐果断,手段凌厉,这把钢刀一路杀到京都城,锦衣玉食烟罗紫缎的太子怎是对手。 荀离蓦然睁开眼睛,眼中有锐利的光芒在闪动,“如今却是不同了,先帝逝去,留下个无知顽劣小儿,这江山,是该还给东宫正统一脉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