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宛城,如入了春天。 长长的街道蜿蜒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最神奇的是到处都开满了杜若花,墙角处,街边的花圃,铺子前面的盆景……微风轻拂,洁白的杜若花随风摇曳起来了,似调皮的小精灵在绿叶间跳跃着。 “这小宛城与你还有几分缘分呢。”杜仲感慨道。 “这里怎么种了这么多杜若花呀?”杜若情不自禁问了出来。 路边一位娘子刚巧挑着花篮经过,停下脚步,自顾解释起来:“蔚夫人喜欢杜若花呀,他相公就满城都种上了,你说是不是叫人羡慕?”一脸求认同看着杜若。 杜若笑了,觉得这小宛城不仅名字美,人有意思,还有好听的故事呢,她买了一束杜若花拿在手中若有所思。 杜若边走边往前看,热闹的铺子外面,到处飘着“乔”、“蔚”等幡子,她看着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好像回家了一般。 一粒砂子吹到了她的眼睛里,她使劲眨了眨,莫名地流了一脸的泪,她擦擦眼睛:“师兄,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多待一段时间好不好?” 杜仲心疼师妹自下山后颠沛流离,自是依了她。 “桂花糕类,刚刚出炉……”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杜若很是新奇,她循着叫卖声过去,蒸笼刚刚打开,热气升起,香味扑鼻而来,桂花糕洁白如玉,上面零星点缀着几朵淡黄的桂花。 杜仲看到杜若的视线像是被黏在了桂花糕上面,暗自好笑,又想到了两人山中摘桂花的场景。他体贴地买了一些桂花糕,拉着她走出拥挤的人群,不远处正有一个雅致的茶馆,两人走进去,坐了下来,叫了一壶清茶,杜仲细心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他两手轻轻搁在桌上,手臂交叠,面带微笑看着杜若,杜若吃了一个,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嘴里却还不忘了拍马屁:“比不上师兄你做的,嘻嘻。” 吃完后,杜仲细细拿起抹布帮她擦干净手。两人品起了茶,这才打量起了茶馆,茶馆挺大,右边是一排雅间,透过格子窗隐隐看到里面布置清雅,左边是堂屋,大部分都是普通老板姓,然而只要是,不论高低贵贱,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八卦。 “师兄,”杜若附耳过去,“你带我来茶馆是不是来探听消息的?” 杜仲点头:“自然,既然要觉得待上一段时间,肯定要了解当地禁忌,茶馆最合适打探消息。” 杜若夸赞:“师兄,你可真是越来越稳重了,跟师父似的。” 杜仲冏。 听消息,杜若可是专业的,她竖起耳朵,闻道雅间一男声传来:“这萧世子可真是窝囊,被个门官拦了下来,像贼一样盘查,哈哈,我看着西南王府不成了。” 另一人压低声音,已渐渐听不清楚,只听到“莫谈国事”等一两个字眼。 杜若心内疑惑:这萧世子莫不是他们在庄园遇到的主人?她也在暗处看到了那一幕,看到他涨红了脸好脾气的样子,心内暗自同情。 大堂内人们谈论的话题就很接地气了:银子。 一个瘦猴似的男子身体靠着桌子,脖子伸得老长:“听说了吗?蔚家又在求医了,赏金万两,啧啧,真是有钱啊!”蔚家,看来是这个城里的大户,杜若暗暗思量。 一白面书生直起了身体,问道:“一万两,莫不是消遣我们?” 那瘦个子男子人唤一声包打听,听到有人怀疑自己的消息,他脸涨得通红,讽刺道:“一看你就是外乡人,蔚家富可敌国,万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 一长须老者长吁短叹:“唉,可叹我行医半生,竟不能治好蔚夫人的癔症。”又一次听到了蔚夫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年纪轻轻得了不好治的病倒是可怜,不知为什么她想到这里心底有一丝酸楚。 周围人一听,围了上来,请那老者喝茶,七嘴八舌问道:“那蔚夫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那老者见众人捧着自己,不禁有些得意,卖弄起来:“早在十五年前蔚家就在全国票号发榜求贤医,老夫就靠着这个在小宛城立了足,干脆住了下来。” 十五年前,那时自己才刚刚出生呢,原来蔚夫人年纪挺大了呢。如果自己有娘亲,差不多也和蔚夫人一样大吧,她心里对蔚夫人产生了一丝好奇。可惜,听师傅说,自己是被遗弃在山脚,亲爹亲娘定是个狠心的,估计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想到要去找父母的原因,生恩不及养恩大,何况师父师兄对自己这么好,可不能伤了他们的心。 “十五年前?”旁边有一中年人感叹,“蔚家也是十五年前搬过来的,说是咱们乔城主的女儿在蔚家生了病,带着相公女儿回娘家养病来了。” “这蔚家也是大户,家中长辈怎么会允许媳妇儿子孙女一起搬到岳家住呢?还一住就是十五年。要是我儿子也是这个德行,趁早赶出门外得了,这不是送上去给别人当儿子吗?”满脸横肉的肉堆男子插嘴道。 “呸呸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要有那样的福气能娶到城主女儿当媳妇才行啊!”立刻就被旁人驳回来了。 倒真是有知情人站出来解答,那人正是个说书先生,他本来就在茶馆开讲,说些神鬼志怪的本子,不过没人听他说,看到这里热闹,忍不住插上一脚,大家纷纷静下来听他说。 “十五年前,这蔚家本家还住在泰岭一带,宗族昌盛,生意兴隆,票号遍布全国,只是发生了一件大事,蔚家一夜之间死的死,逃的逃,就剩现在住在咱们小宛城这一支嫡脉了。”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早有急性子按耐不住,跳了出来:“什么大事,这么要命?” 正中了说书人吊人胃口的心思,他笑道:“客官可猜猜。” “你个鸟人,说不说,不说我还不听了。”说书人忙压下手,陪着笑脸,不再咬文嚼字,“不忙不忙,客观且坐下听我细说。” 杜若暗自好笑,这说书人挺有意思。 “当年蔚家大也大,到了蔚老太爷这一辈,人丁兴旺,兄弟众多,共有九个,寻常人家亲兄弟分个家还能为了一只鸡吵架,何况蔚家这么大一块肥肉,于是这蔚家表面风平浪静,可却是暗流涌动。嫡庶之争,妯娌之争,生了娃更是得比上一比。这不,争来争去,内斗渐渐严重了,蔚家百日宴上蔚家大小姐就失踪了一回。” “你胡说,蔚家大小姐不是好好的在城里嘛!上周才坐马车出来了一趟,我隔着老远看到那么多家丁护着,错不了。” “客官别心急呀,听我说完,蔚家大小姐确实是失踪了,泰岭那一处周围有点年纪的谁不知道,那天晚上整个泰岭灯火通明,蔚家的钱、秦将军家的兵、西南王家的权统统都用上了,没有一个人睡成了觉,可还是没找到。我说到哪儿了?” “蔚家怎么会只剩嫡脉一支了!” “哦,对。这一个小婴儿自己不会长腿呀,没找找到大小姐,肯定是被人绑票了。蔚老太爷急得一口痰呛上来,又没人发现就死了。蔚夫人没了女儿,就疯了。” 杜若的心像是被戳了一刀,这没有原由的痛让她不知所措。 旁人的话还在继续:“谁信呐!蔚老太爷身边还能缺人服侍不成!”插嘴的人撇撇嘴,仿佛已经看到了当年的真相。 “您说得对,这确实有疑点。不过谁都不知道了,毕竟他死了那么多年。”说书人有些感慨,“蔚老太爷是个人物,把票号扩到全国,更是把粮的运输握在手里,连秦家、萧家都主动来交好。年轻时谁不知道跑边关的“玉面郎君”啊,老了老了,竟然死得这么窝囊。” “说书人,讲重点,还没说蔚家其他人的下落呢。” “蔚老爷很是消沉了一阵子,直到岳家找回大小姐送回来,才活了过来。这一下可不得了,蔚老太爷帮扶着兄弟,养出一群白眼狼,蔚大小姐失踪的事情查来查去,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他醒过神了,和那些人斗了许久,比他爹狠心多了,下手都是见血的,也幸亏有咱们城主在背后支撑,不过终究蔚家是元气大伤。蔚夫人毕竟是疯了,即使见到女儿回来也只是偶尔清醒,那泰岭蔚家本家都处都见过血,不吉利,蔚老爷干脆就带着妻女来到岳家这边住了。” 听众渐渐出了神,仿佛都沉浸在往事中。杜若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画,画上生动演绎着当面的场景。 “要我说呀,这蔚老爷也是很好命,乔城主只有蔚夫人一个女儿,这以后蔚家、乔家不都归他了。”一个痴汉感叹道。 “羡慕别人好命没用呀,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要不要?”旁人戏谑地看他。 “你说说呗!”痴汉的眼睛一下放光了,嘴角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去给蔚老爷当上门女婿啊,蔚大小姐不仅多金,还貌美呢。” 众人嘿嘿嘿一阵笑。杜若捏紧了拳头,越说越不像样。 “够了!”旁边一个少年再也忍不住,不顾同伴的拉扯,蹭的站了起来,“蔚家慈善,做了多少好事,城中谁敢说没有受过他家的恩惠。背后议论人是为不耻,说恩人是非,叫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