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轻柔的风拂过,河水泛起层层波纹,粉色的花瓣点缀其中,如少女脸颊上的两抹羞红。岸边,柳枝吐绿,在微风中柔柔地飘摇着。 杜仲这个角度望去,穿过茅草屋小小的窗户,一片春光尽收眼底。可是他哪有心思欣赏呢?整日沉着脸,眼底的忧伤那么明显。蓝桥误解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安慰他神医谷不会有事的。 几天后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尽量避免在蓝桥面前叹气,也隐藏起心底的担忧,总是若无其事地和蓝桥闲聊着。可心思细腻的蓝桥仍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杜仲每天都会问蓝桥能不能下床走动,蓝桥总是笑笑说:“少主别急,你伤势太重了,而且刺客刀上有毒,所以伤口就愈合得慢一些,还得过两日才能下床呢!” 事实也是杜仲一想起身下床,腹部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每次他都紧要唇齿,把自己折腾得脸色苍白,汗水大颗大颗从脸颊滑落,才肯罢休。 一转眼十日有余,多亏了蓝桥高超的医术和神医谷特制的伤药,他手臂已能自由活动,腹部的伤口也开始结痂。这日,阳光正好,燕子衔着春泥从屋檐下划过,蓝桥端着早饭一进屋,便瞧见杜仲已扶着墙壁站在床前。 “少主,你怎么起来了?”蓝桥慌忙放下早饭,跑过去扶着他。 杜仲眉头一挑,吸了一口气,说:“没事的,我能行。” “不行,快坐下,你这样伤口很容易撕裂的。”说完便扶着杜仲坐了下来。 杜仲擦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目光坚毅,望着蓝桥:“蓝桥姑娘,你今天多给我上一倍的药量,我想明天就动身回百草谷。” 蓝桥一脸惊愕:“这怎么行,这冰肌粉散虽能加快伤口愈合,可用量过多,会留下后遗症,每到冬日阴雨天气,伤口将会疼痛不止。况且路途颠簸,伤口很可能会裂开,而通过冰肌散愈合的伤口,一旦撕裂,是很难再愈合的,到时候少主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呀!” “我知道,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杜仲望着百草谷的方向幽幽地说道。 蓝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少主不回神医谷吗?谷主……”蓝桥轻咬红唇,微微低下了头,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杜仲。 还没等她说出口,杜仲便说道:“娘亲那边的事我有分寸,我只是……想先回百草谷拿点东西,再去神医谷。” “那东西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比你的身体还重要?比你的性命还重要?”蓝桥紧蹙着眉,一脸焦急。 “是的!”杜仲眼里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蓝桥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给你用冰肌散。” 杜仲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蓝桥见了,立刻明白,原来在他苦苦哀求自己给他用冰肌散时,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蓝桥再次打量眼前这个跟她同岁的少年,表面彬彬有礼,温润如玉,跟他相处如沐春风。可骨子里却有一种执着与坚定,一旦决定的事,无论别人如何反对,都无法改变。可蓝桥不知道的是,自己无法左右他的决定,是因为没有走进他的心里。那个他放在心尖儿上小心呵护的女子,却能让他轻易放弃自己的原则。 吃过早饭,蓝桥按照杜仲的吩咐,在伤口多加了一倍的药量。又去集市买了一辆舒适的马车。 第二天清晨,天边刚微微泛起红光,杜仲便起来了。多加了一倍冰肌散,效果果然显著,现在他站起来,已不那吃力,腹部的疼痛也能忍受了,看来伤口已经结痂了。蓝桥收拾好包裹,她昨天特地在集市上买了上好的纱布,以防杜仲在路上大出血,虽然这里离百草谷并不远,可她心里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抚着杜仲坐进马车,马车里她特地贴心地铺上了几层褥子,身后还有柔软的靠垫,以减轻马车跑动时的冲击力,让杜仲坐起来更加舒服。 杜仲坐在马车上,看着车外蓝桥的背影,感激地说道:“蓝桥姑娘有心了。” 蓝桥回过头来,明媚的笑容里透着无限欢喜,一向习惯了服从别人命令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主动为一个人付出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她欢快地说:“少主客气了,叫我蓝桥就好。” 说完快速转过头,驾着马车向前奔去。她怕杜仲会察觉出她眼里的柔情,也猜到此刻滚烫的脸颊必定如晚霞般绯红。 许久,蓝桥砰砰跳动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她驾着马车,缓缓前行。这条路是蓝桥特地跟附近的居民打听后选下的,虽然要绕一个弯儿才能到百草谷,可比起他们逃跑时那条凹凸不平的小路,这条路既平坦又宽敞,对杜仲的伤口有好处。她把马车驾驶得特别慢,心愉悦得仿佛插上了翅膀般,飞上了柔软的白云间,整个人从内而外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而杜仲却心急如焚,催了她好几次。路上她每隔一段距离又要停下来检查一下杜仲的伤口,以至于本来半天的路程,直到日暮西山,他们才感到百草谷。 一下马车,杜仲便大声喊道:“若儿~若儿~”可连呼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有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杜仲的心头,他顾不得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快步走进屋内。屋子里依旧乱糟糟的,桌子上蒙上了淡淡的灰尘,水桶歪着身子躺在地上,逃跑刻意扔在水桶里的手帕和簪子已不见踪影,应该是被若儿捡走了。 他踱步转进杜若的闺房,房间里空无一人。杜仲找找遍了整栋小木屋,连屋后的菜园子都没有放过,也没有看见杜若的影子。蓝桥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呼喊着:“少主您慢点,小心伤口。” 杜仲置若罔闻,嘴里呼喊着杜若,眼里的慌乱越来越浓。 最后,他终于确定杜若不在这儿了,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坐在窗户下的小凳子上,以往,杜若最爱坐在这儿晒太阳。他呆呆地看着窗外他和杜若每天清晨都会经过的小路,嘴里低低呼喊着:“若儿,你在哪里?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呀!若儿,对不起,师兄不该扔下你一个人,若儿……”墨黑色的头发散落在他胸前,低垂的眼睑微微颤抖着。他怕,怕杜若会出什么事儿。 蓝桥看着曾经在刺客面前面不改色,在伤痛面前镇定自若的杜仲,此刻变得如此失魂落魄,不免有些吃惊。那个叫若儿的人,是谁?一听这名字,应该是个女子,是他的心上人吧。 蓝桥走过去,蹲在杜仲身旁:“少主在找谁?蓝桥可以帮忙一起找。” “我师妹杜若,那天被偷袭时,她正好不在家。” “她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比你性命还重要的东西?”蓝桥不死心地再次问道。 杜仲点点头。 不知怎么的,蓝桥心上的翅膀一下子失去了向上飞的动力,嗖的一下直往下坠,丢落在铺满碎石子的山谷里,生疼生疼的。本以为他这么日日折腾自己,冒着性命危险回来找的东西是和神医谷的绝学有关的,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回来找心上人。那是怎样一个女子呢?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她站了起来,心里满是艳羡,眼里的落寞比冬日的晨雾还要浓。可杜仲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仍手撑着额头,呆坐在床前,心里慌乱如麻,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心爱的师妹。 蓝桥一抬眼,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张纸条,立刻奔过去拿起来一看,然后欣喜地奔到杜仲跟前:“少主你看!” 杜仲接过纸条,一看,是杜若留下的,上面写着:“师傅,师兄,我下山来找你们了。”原来杜若临走前,想着万一师傅师兄回来找不到自己,一定会担心的,就留了纸条。 杜仲看了,松了一口气,至少若儿还活着。可转念一想,杜若从小到大,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外面的世界处处是危险,她平时总是不好好练功,遇到危险她能应付吗?想到这儿杜仲又是忧心忡忡。 细心的蓝桥见了,忙安慰道:“少主不必担忧,杜若姑娘应该不会走太远,我们去附近的城镇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 杜仲听了,黯淡的眼眸里立刻有了光彩,抬起头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下山去找,若儿只去过附近的白花镇,我们先去那儿找。” 扑哧扑哧,蓝桥还来不及回答,一只信鸽便停在了窗台上,嫣红的脚爪上绑着小小的信筒。蓝桥和杜仲同时朝窗外望去,蓝桥一看,正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信鸽。她立刻奔过去,打开信一看,褐色的瞳孔立刻放大了,桃粉色的脸颊也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