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苏老大人难得的软言让苏老夫人微微一愣,她这才拿开了偏见,第一次打量这位真的已经老了的夫君,他身材仍是高大,但头上却有了花白的头发,他一双眸子仍是坚毅,但面上却有些皱纹。
而苏老夫人不用照镜子便知道,她年轻时候的那些自豪的,全已经随着时间纷纷离去。
“你若不迷恋梅氏那个贱人……”苏老夫人咬牙切齿,“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她心间酸涩,男人都爱色,那梅氏貌美,当年微微一笑便将他的魂给摄走了,她颜色平庸,自然不得他的喜欢。
说来说去,这么多年,还是为了梅氏。苏老大人擦了擦额间的血,往前走几步,走到苏大郎坐过的圆凳,坐下,低声道:“他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我的。”
这句话如炸弹一般,惊得苏老夫人抬了头,“你不要为了你儿子的前程来欺骗我这等事。”
“若我想要你闭嘴,难道还需要与你说这些?”苏老大人摇了摇头,他的头上还有血迹,显得格外可怖。
苏老夫人想帮他去擦,但却被多年的沉重压得抬不起手来。
“莫非你后来发现梅氏给你带了绿帽子不成?”她终是忍不住讽刺道。
“怎么可能?”苏老大人有些无奈,他想起了三皇子与他去的那封信,终是将多年压在他心间的秘密见了光,“他是梅氏与她夫君的儿子。”
梅氏与她夫君?苏老夫人看苏老大人的眼神更为不齿,这人爱梅氏爱得发狂?连她与前夫的儿子都要做自己的嫡子养成?爱得连她的嫡子都要为她的儿子让路?
诶,苏老大人重重叹了口气,若是他这位老妻聪敏一些,他何苦隐瞒这么久?“你还记得当年么?”
“当年我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了……哥儿……”苏老夫人明白,自己的嫡亲儿子只怕早已经不在人世,说起来心间十分酸涩。
“当年你生下来的是一个死胎,而梅氏此时也生下一个儿子不久,我在无奈之下,便让二郎充当了我们的儿子。”苏老大人回忆道许多年前,他仍记得自己嫡次子去世的痛。
“我请问苏老大人,你为何要将她的孩子充当我的孩子。”苏老夫人捏着拳头咬牙道。
苏老大人深深的看了苏老夫人一眼,沉吟道:“你可记得庄家?”
庄家?苏老夫人微微一愣,她自然是记得,这庄家老大人当年曾经在朝廷做御史,因为当年在朝中说错了话而惹怒了圣上,被诛了满门。
这庄家当年也是在江南难得的望族,只可惜……
当年的血腥苏老夫人压根都不敢想,她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苏老夫人,“庄家和梅氏有什么关系?”
俗话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苏老大人觉得自己一样都没有做到,可如今,他只得细细对苏老夫人解释:“梅氏出身京城,是当年庄家的儿媳妇。”
“那二郎是当年庄家的后代?”苏老夫人压低了声音,惊道。
还不算无可救药。苏老大人心想,他点了点头。
梅氏是当年庄家的儿媳妇,二郎是当年庄家的后代,那自己夫君必然不可能去与梅氏有什么牵连。苏老夫人心中不知是悲是喜,“这么多年,你都不与我透漏一个字?”任凭我因梅氏的事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她在他心中,到底是是一个什么位置?
“兹事体大,我怎么敢让第二个人知道。”苏老大人苦笑道,“当年庄家得罪的可是圣上。”
“你也知道庄家得罪的是圣上,那你怎么敢?!”苏老夫人一双手紧紧交握,皆是青筋,他这是拿全家的性命在走钢索。
“庄家当年对我苏家曾有大恩,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庄家断子绝孙。”苏老大人想起当年的血腥,心中仍是难受。
“曼凡,我们的儿子当时走了,我很也难受。”苏老大人犹豫了半刻,握住了苏老夫人的手道:“如今他的墓牌仍在我的佛堂之中,等真相大白之际,我们便将大郎的一个儿子过继到他膝下,也好让他有人祭祀。”
苏老夫人没有什么学识,而如今,她总算明白了书中说的“欲哭无泪”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就为了这一大恩,骗了我这么多年?”
“曼凡,你想想,二郎代替我们亲儿守在你身边,给了你多少快乐。”苏老大人说得让苏老夫人有些落泪。
二郎啊二郎,她以为她辛辛苦苦生下了他,他刚生下来时身子娇弱,她便将大郎放在一边,精心带她,她每日带着他睡觉,他一哭她便醒来哄,那么小小的一团,终于被她拉扯大了,成了英挺的少年郎,再后来他科举成了探花,成家立业,为她面上添了多少光彩?
若他不一脚踏空,让她莫名的发现了这个秘密,让她糊涂一辈子能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