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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卫珠这个表妹,一向温言软语,可是这一次,却不得不端出阿姊的架子,出言教训起她来。    “当日姨母是如何教导于你的?‘长幼有序,你身为幼妹,岂可妄议兄姊?家和,方可长保兴旺!’这些苦口良言,你都忘了不成?”    卫珠不服道:“都一样是爹爹所出,凭什么我们就要受三哥和长姐的气。我不过不想娘亲整日对他们忍气吞声。”    我冷笑道:“你不想,难道姨母便想吗?她之所以对卫恒姐弟礼敬有加,为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昔年兖州牧赵冕的后妻仗着赵冕偏宠,各种虐待原配所出子女,后来赵冕去世,原配之子承袭爵位官职,你猜猜那后妻和她所出子女,下场如何?在一个月之内,全都暴病而亡,说是感染了疫症,真就这么巧吗?”    “司空在日,你自然可以仗着司空对你这个幼女的娇宠,恃宠而骄。可若是有朝一日,司空不在了呢,到时候还有谁来庇护你?”    卫珠被我这些话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气忿之余,脸上隐隐现出恐惧之色。    想是姨母见卫珠年幼,又最是孺慕依赖父亲卫畴,便不曾对她如此这般言明利害,亦是想着她年纪尚小,虽对卫恒姐弟有些怨言,只要多加管教勒令,便可保相安无事。却不想她竟仗着卫畴的宠爱,直接告了卫恒一状,昔年宿怨未解,如今又添新恨。    我虽然心有不忍,却仍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卫珠终于被我看得低下头去。眼中悔意渐生,却仍嘴硬道:“爹爹又没说是我告的状,三哥不会知道的。”    我淡淡道:“你当卫恒是无脑之人吗?难道他会猜不出是何人告密害他挨打?无论他猜出是你也好,是我也罢,又有什么分别,这笔账最后都会记在姨母头上。”    “姨母这些年来一直千方百计想和他们姐弟修好,可你却——,你说,若是我也到姨母面前告你一状,你猜姨母这回会怎么罚你?”    我虽疾言厉色,却并没有再到姨母那里去告卫珠的黑状。    姨母对我一家有恩,我又何苦多事,让她再为卫珠的不懂事而烦神。若是她因此重罚卫珠,再被卫恒姐弟知道了,猜出是卫珠告的密,岂不更增彼此间的怨怼。    倒不如,就让卫恒以为是我到卫畴面前告的密,是我恩将仇报,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心悦于我,便是再多憎恶我几分,也没什么分别。    但我并不是白白替卫珠保守这个秘密。我要她从今往后,再不许对卫恒姐弟有半分不敬,更不许再到卫畴面前去告黑状,否则我就把她做下的那些错事,全都告诉姨母知道。    我不想她再去伤害卫恒,亦不想,她的蠢行连累到姨母,有朝一日,祸及她自身。    将卫珠送回房后,我本想也回漪兰院中,却不知怎地,走着走着,竟又走到了卫恒的小院外。    我退开几步,躲在一丛花树后,怔怔地看着他院中的青砖黛瓦。    被打了三十军杖,也不知他伤的重不重?    我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探望他的伤势,大不了再被卫华冷言冷语地臭骂一顿。可任凭我再五内如焚,却仿如被钉在原地,一步也挪动不了,我只是呆呆地立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一角青砖黛瓦,直到暮色渐深,再也看不分明。    终究,我还是没有去探望他的伤势。    卫畴似乎给他这个最年长的儿子留了几分情面,虽然打了他一顿板子,却是关起门来偷偷打的,并未对外宣扬,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外,余人一概不知,就连卫玟和卫璜也不知道。    “爹爹说,三哥突然得了急症,要休养些日子。还说怕他把病气过给我们,不许我们去探望三哥。”    卫璜捧着块红豆糕,小口小口地吃着,瞧着极是斯文秀气。    这些时日,只他一人时常来找岩弟玩耍,而卫玟,自从他那次嚷嚷着说要去求姨母让他娶我后,就再也不曾来过。    姨母来探望母亲时,只淡淡地跟我提了一句,说卫玟是小孩子胡闹,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又说因为卫恒忽然得了急症,“卧病在床”,卫玟被他父亲拎到军营里接手卫恒手中的事项,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怕是这两个月都无暇回府。    如此甚好,我只是把卫玟当弟弟一般看待,不管他是否真动了娶我的心思,为免尴尬,往后还是少见为妙。    我不知姨母是否已知卫恒所染“急症”的实情,又不便相问,便只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虽然在卫恒那里碰了个大钉子,可是姨母却仍不肯放弃让我和他结成秦晋之好的执念。    既然无法说服于她,我又何必白费唇舌。纵然我现下和亲人寄居于此,可也不愿事事皆不能自主,由人摆布。姨母有她的打算,我亦有我的思量。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过得无比平静而又焦心。    母亲的病越发重了,我忧心于母亲的病情,每日衣不解带全心照料,再也无睱去顾及其他,便是卫恒,也甚少想起。    一日,我按照太医的吩咐,早起去园中收集竹叶上的露水来给母亲煎药,不想却好巧不巧碰见了卫恒。    远远望见那道挺拔的身影,我步下便是一滞。    这样的不期而遇,固然让我暗自欣喜,可一想到他对我的厌恶,原本雀跃的一颗心重又归于黯淡。    心知他不愿见我,我索性折身绕道而行,免得他见了我心生不快。    不想,方走了几步,一抬首,又见他迎面而来。    想是为了避开我,他亦绕道而行,结果好巧不巧,我二人又给撞到了一起。这时我才发现,他身后竟还跟着一个荀渊。    此时狭路相逢,已是无路可绕,也再无法回避。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敛衽行礼道:“三公子安好,听闻前些时日,公子身染急症,不知可否痊愈?”    明知我这样问他,恐有不妥之处,可我忧心他的身体,还是这样问了出来。    一个月前,他的伤势便该痊愈,可他却仍旧“养病在家”,整日闭门不出,不知是又添新病,还是仍被卫畴责罚,在家闭门思过。    “子恒因何染病,所患何病,甄女公子当是最清楚不过,又何必明知故问?”    卫恒并不理会我的问候,倒是立在他身侧的荀渊忍不住出言,替好友打抱不平。    “想不到,当日子恒冒着性命危险所救之人,竟是这般品性。明知公子无意,却偏要仗势逼婚,甚至还告到司空面前,害得子恒“身染急症”,甄女公子真是好手段,不愧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我木然而立,任由荀渊不留丝毫情面地将这些话狠狠砸在我身上。想来卫恒也以为是我到卫畴那里告了他一状,甚至以为是我想嫁给他,找了姨母去向他逼婚。    这些误会,我既已打算替卫珠和姨母认下这些“罪名”,便再不会解释半句。    我静静等他说完,再施一礼,“若荀令史再无别的指教,小女先走一步了。”    荀渊却仍不肯放过我,“怎么,甄女公子这是又要找到司空面前,好让荀某也‘突染急症’吗?”    想不到这人看上去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骨子里却尖酸刻薄,口锋如刀,我再是好性儿,也心生不悦,正待反唇相讥,卫恒忽然开口道:“伯昭,此事再也无须多言。”    他的目光终于落到我身上,淡漠如冰,像看着什么毫不相干的物事。“我已决意遵从父命,允了这桩婚事。”    他说什么?他要……允婚,可是这怎么……这怎么可能呢?    不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荀渊已在一旁急道:“子恒,你竟真要应下这门亲事吗?你——”    “不然呢?就这样蜗居于府中,养一辈子的病吗?”卫恒嗓音沙哑,满是苦涩。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抢在荀渊之前问出口,“难道,难道司空竟以再不许公子执掌兵权来胁迫公子……答允这门婚事吗?”    卫恒不再看我,冷凝如冰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淡淡道:“如你所愿,一个月之后,我会娶你过门。除了我卫某正室夫人这名头之外,女公子最好别再肖想其他。”    他的声音沙哑而清冷,如冬夜落雪般,看似轻飘飘地落在我的心上,实则个个重逾千钧,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除了我卫某正室夫人这名头之外,女公子最好别再肖想其他。”    这句话如同一只重逾千斤的石磨,在我心上来回碾压。他话虽说得含蓄,却比方才荀渊直言快语的尖刻嘲讽更加伤人百倍。    他不介意给我个正妻的名份,可是夫妻间的琴瑟和鸣,恩爱情深,每个女子都最为渴盼的美满姻缘,他却永远都不会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