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定太妃因着阿哥得以封妃,通太嫔却一直是个贵人;定太妃儿子封王,将生母接出宫去共享天伦,通太嫔的女儿远嫁,和亲蒙古,短短四年之后便逝世于异乡,空留通太嫔独自一人,在宫廷一隅守着女儿生前的小物件和脑子里的那点回忆熬日子。
虽说女婿争气,立了军功,给女儿挣了一个固伦公主的名分,自己一个贵人也因此被尊封为嫔,可女儿人都不在了,她一个糟老婆子,名分有什么用呢。
初时每次想起对方,通太嫔还又嫉又妒,可整日对着好像永远不变的宫墙,慢慢地,心里头什么不平都磨没了。
这就是她的命,不能不认啊!
定太妃跟通太嫔问了好,却不知道说什么,短暂寒暄两句之后便冷了场,然而沉默片刻后,二人却是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再有什么龉龃,到如今都是年逾古稀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密太妃和勤太妃也同定太妃见礼。她们两个运气不太好,雍正登基时按照康熙遗旨,放了有儿子的年长嫔妃出宫奉养,她们那时候年纪太轻,只得留在宫里。等够了年龄,乾隆登了大位,却只愿意让她们腊月逢年和节庆生日出宫与儿孙小聚。如今见到能和子孙朝夕相处的定太妃,两位太妃不免羡慕。
定太妃也在心中感叹两人时运不济,她虽然因为早早就出宫,没能像密、勤两位太妃一样被加尊封号,但在儿子府邸里头做个自在的老封君,可比困在这宫墙里头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只是这话若是说出口便是得罪人了,定太妃只提起喜事,笑着对密太妃道:“听说你家允禄前几日刚得了个小儿子?”
果然,提起刚抱的大孙子,密太妃什么念头都忘了,合不拢嘴道:“是呢,是个壮实的,足足八斤八两!”
皇贵太妃一惊,“哎呀,那孩子额娘吃了不少苦头吧!”
密太妃点头,“可不是!又是头胎,孩子折腾了许久才落地。不过幸亏孩子额娘是个好生养的身子,有惊无险!”
皇贵太妃笑道:“是个有福气的丫头!”
一旁有人接话,“所以说娶媳妇儿还是这样的好,纤纤细细的可不能要!”
“可别说,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呢,上个月那谁家的贝勒娶侧,可不就是病恹恹那口?”
众人就这样聊起了家长里短,哪家小子到年纪取了新媳妇儿,哪家又人口兴旺添了新丁,跟大家族过年时聚在一块一样热闹。
过了一会儿,皇后领着嫔妃们也到了。
虽然皇贵太妃她们辈分高,但论身份自然是皇后最为尊贵,众人被扶起身,迎接凤驾。
看着皇后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皇贵太妃眼中掠过一丝怅然,不过转瞬便消失无踪,快得像是错觉。
皇后没等皇贵太妃拜下去便扶起了她,含笑道:“今日您可是寿星公,快别多礼。”
皇后一来,座次便要重新安排,皇后和皇贵太妃一起坐在上首,众人各自见礼后入座。
小辈们挨个儿献上准备的寿礼,云梧呈上的便是一套亲手抄的佛经。
皇贵太妃打眼一瞧便喜欢上了,经书字迹端正大气,却又不失娟秀灵动,十分赏心悦目,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上头的字比平常大了那么一号,显然是照顾皇贵太妃上了年纪,容易眼花,特意写大了一点,便于阅读。
虽然说当作寿礼进献的佛经不是真的用来看的,但是能考虑地这样周全,送出这份礼物的定是个机灵细心的。
皇贵太妃回想传闻中的娴妃——虽说位份不低,却不受宠,同级的纯妃更是要踩到她头顶了。本以为她是个懦弱木讷的性子,可如今看这笔字,皇贵太妃不由改了这个想法。
抬眼打量着云梧,小丫头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崇敬憧憬,皇贵太妃不由失笑,刚还夸她机灵,现在一看,分明是个傻孩子。
她眼神柔软了几分,笑着对云梧道:“丫头倒是合我的眼缘,以后有空,愿不愿意多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云梧愣住,一旁的皇后也是没想到素来闭门避嫌的皇贵太妃居然看中了云梧。但她反应比云梧快些,笑着打趣道:“难得见皇贵太妃对谁青眼呢,我可要醋啦。”
“被我一个老太太看中哪能叫青眼,分明是受苦受难才对,你是六宫之主,我哪敢打你的主意呀,”皇贵太妃笑着嗔了皇后一眼,对云梧道:“我这寿宁宫除了檀香味比别处重几分,再没其他的了,丫头若是不嫌弃,就来陪我抄抄经。”
云梧回过神来,不由又惊又喜。眼前的佟贵妃是什么人?当年有实无名的后宫之主,亲身经过九龙夺嫡,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一个眼神里都是沉淀的岁月风霜。这种老人精,随便一句指点都受用不尽,云梧乖乖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