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见她们越发没了避忌,怕她们扰了自家姑娘休息,颇为气恼,抬腿欲上前去说,紫鹊止住了她,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走到庭院中央的紫薇花架下,笑着道:“几位姐姐安好!”紫鹊向她们施了一礼,那几个丫头也忙回了一礼,紫鹊笑道:“几位姐姐,姑娘歇午觉,左右也无事,有我和紫燕在跟前伺候着就行了,我在小厨房里做了核桃酥,几位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去吃一些吧。”
那几个丫头也是薛元琴跟前的一等、二等丫头,特意拨过来伺候柳英的,何等聪明?瞧了一眼廊檐下正躺在贵妃榻上午睡的柳英,忙请罪道:“是我等无状,扰了姑娘歇息,还请紫鹊姐姐原谅。”
这柳英虽然不是她们四府的正经姑娘,但得薛元琴厚爱,一应待遇如同亲女,谁也不敢轻易小瞧了她。
紫鹊微微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什么也没说,折身回来。
柳英本就睡的浅,被她们一吵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春困难挡,浑身乏力懒怠起来,索性眯着眼睛听她们聊八卦。直到此时,才懒洋洋地坐起身。紫燕忙拿了软软的靠垫放在她背后。
紫鹊走到跟前,见柳英醒了,笑说:“姑娘醒了,瞧瞧我绣给您绣的帕子,可喜欢?”
紫鹊将绷了绣绷的湖绿色帕子递到柳英面前,柳英接过,只见湖绿色的丝绸帕子上,描了一束兰花,绣了一半,针脚细密,好似画上去一般,不由赞道:“真好看。”
“姑娘明日要随老太君去宝华寺祈福,我瞧着姑娘的帕子都旧了,所以赶着给您绣块新的。”
柳英点点头,将绣绷递了回去,紫鹊接过去,低头继续绣。
柳英看着紫鹊,忽然问道:“紫鹊姐姐,这几日老听人谈论起雍亲王,他到底是什么人?”
紫鹊抬起头,说道:“姑娘别理会这些,雍亲王的事,再怎么烧,也烧不到咱们院里来。”
那雍亲王是皇室贵胄,他选妃的对象,必是世家大族或高官权要之嫡女,像柳英这样父亲只是从五品官的庶女,肯定是高攀不上的。虽然勉强算是世家,可到底没有袭爵,又是早已分了家的。
只是紫鹊却是误会了柳英的意思,柳英道:“我从前一直窝在幽兰院里,不知道外边的情形,姐姐你是安国公府出来的,见过世面,现在跟我讲讲,日后我出去了,也不至于闹笑话。”
紫鹊懂了!宁氏从不带柳英出去交际,可不管怎么样,柳英总归是要嫁人的。待二姑娘的亲事尘埃落定,接下去就该是她了。到时候宁氏就算是为了自己个儿的声誉,也不得不带她出去转一转,相看人家。那些京中贵女,大都骄矜自负,若柳英什么都不懂,确实容易让人笑话。
思及此,紫鹊放下绣绷,“行,那我就给姑娘说说。”
柳培培是安国公府独女,在京中贵女圈里颇有脸面,紫鹊从小跟在她身边,参加各种花宴、雅集、马球赛……对于京城一些世家大族、新锐勋贵大都清楚,就连皇宫都去过几回,看到过皇子公主,可谓是见多识广。至于这位雍亲王,却是从未见过。别说是紫鹊了,就连朝中大臣、后宫娘娘,据说见过这位王爷的,也是屈指可数,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
据说这位雍亲王性情暴虐,凶残成性,视人命如草芥;但凡不如他意,轻则毒打,重则赐死;他自己被火烧毁了半边脸,长年戴着面具,便要府中下人也都戴上面具,一刻不得取下……如此种种,令人心惊。然而更令所有女子闻风丧胆的是,这位雍亲王还有虐杀侍女的嗜好,据说从雍亲王府里抬出来的尸体,一个个无一例外,浑身是伤,全都被毁去了面容……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残暴王爷,他的背后却也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悲惨过往。
他是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也是大宣皇帝唯一的一个嫡子,身份极其尊贵。如无意外,将是皇太子的不二人选。可就在十二年前,凤阳宫一场大火,烧死了先皇后,毁掉了他的半张脸,从此只能戴着面具示人。因毁了面容,仪容有亏,又绝了承嗣之路,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有着这样人生经历的人,其心理一点点扭曲,形成反社会人格,一步步走上凶残之路,也就不足为奇了!
先皇后死了之后,他被太后带到慈宁宫亲自教养,皇帝跟先皇后恩爱甚笃,每每见了他总是伤怀,到最后索性不见。但不见,并不代表他忘了这个儿子。在所有皇子中,他的待遇最好。他毁了脸,无缘太子之位,皇帝便封他做雍亲王,一应待遇比照太子。雍州乃大宣朝龙兴之地,历来不封皇子。可以说,除了将来的太子,没有任何一位皇子的地位能够超越他。可就算再丰厚的封赏,想来也比不上父亲的一份慈爱。在雍亲王的成长过程中,幼小的他失去母亲,又无父亲陪伴安慰,心灵蒙上阴影,一点点变得阴郁偏执。在慈宁宫的时候还未显露,到了封王开府之后,这种性格便开始浮出水面,各种张狂乖桀之事频出,偏生他又有太后护着,谁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最后皇帝实在没有办法,招了他的舅舅镇北大将军蒋丛威进京,欲对其进行管束,但镇北大将军蒋丛威进到雍亲王府不过短短一刻钟,也不知道这位王爷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气得他不顾君臣之礼,直接抽了他两鞭子,气哼哼地出了王府,发誓再不回京城,从此断了舅甥关系。自此之后,皇帝亦无可奈何,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其放任自流。
“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柳英喟叹。
自古深宫多风云。那凤阳宫大火,先皇后之死,真相如何,谁也不得而知。先皇后的娘家镇北大将军府,统管北境五十万军马,与皇权相互掣肘,其中又有几多牵扯?兵权,君权,如丝如缕般交缠不请,每一条,怕都浸染着献血。
“姑娘这话说的,他可怜,那那些被他害死的无辜侍女,岂不更可怜?”紫燕从小厨房拿了一碟子核桃酥进来,刚巧听见她的话,愤愤不平地说道。
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紫燕这话也有道理,柳英无言辩驳。
紫鹊却是笑了笑,道:“话虽是如此,可奴婢倒是觉着,很多事情,眼见都不一定为真,更何况是耳听?还是不要枉下判断的好。”
柳英也觉得正是这个理儿。二人彼此相视一笑!
接着紫鹊又讲了京城几个世家大族中的一些人和事儿,直到夕阳西下,小厨房的人上来问晚膳摆着哪儿,方才歇下。
用过晚饭后,薛元琴过来看柳英,说了好半晌的话,离去之后,天色已晚。明日去宝华寺祈福,需得早起,柳英便早早睡下,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