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柳站在余太医跟前儿,斜阳渐渐从背影浮上来,昏光轻轻覆在单薄的肩膀上,投着一块灰黑纤瘦的斑纹。
她站在那块椭圆的光斑位置,朝着余太医坚定不移的说道。
“自然是有非这么做不可的原因,天下医者多以毕生心血愿栽三千杏林,可我想栽的,远远不止三千。”
这是个比较隐晦的说法,却让余太医抬了抬头,终于开始正视起眼前的女子。
余太医又捡起桌上的油酥包子继续吃下去,只是搁在凉气里散了味道,现在再吃就难免失了风味。
“我当初和你一样。”
余太医笑了一声,和老马喘气似的,即透着无奈,又有点更复杂的东西掺杂其中。
“总是抱着过分天真乐观的想法。”
他用筷子指了一指厚布上挂着的乌木嵌金横木匾。
洛元柳顺着乌黑乌黑的筷尖望向金黄金黄的木匾,苍劲有力的四个正楷体齐齐整整的摆在一起。
“妙手回春。”
木匾最右侧的下端,是一个方正的形状,方正中也同样盖着四个字。
洛元柳只消一眼,就认出应是费国先皇留下的墨宝,不过她不说不问不开口,只打算做好一个倾听者。
余太医混浊的双眼透出类似于清泉般的生命力,汨汨流而不止,平缓永恒的朝命定的方向流淌。
“我年轻时候,比你还要厉害,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那块匾的来历,我十八岁就拿到的荣光,是别人拼尽全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可想而知,当年的我是多么狂妄自满。”
明明是鄙夷的语气描述过往的青春,余太医脸上洋溢着的却的确是怀念和淡然。
余太医从来不会否决自己任何一个决定。
“不过不仅没有做到,还上当受骗,被忽悠着干下一件能让我死后下阿鼻地狱的恶事蠢事。”
洛元柳敏锐的嗅到了食蛊草的踪迹。
结合之前种种蛛丝马迹,想要串联起余太医口中的“蠢事恶事”,只需要稍微挑明就能水落石出了。
洛元柳不急不躁,春玉先担心上了余太医的身子骨,过于急切躁动只怕对心肺肝脾胃都不好。
替人斟了一杯古人最爱的冷泡法,夹了两小根茶叶浸入翠水,春玉用绢帕包着定窑杯,又轻轻递在余太医的鼻息底下。
春玉一贯在照顾人方面天赋异禀心细如发,洛元柳一度让春玉伺候的四体不勤。
余太医舍得分出一点欣赏的目光给春玉,嘴里打岔了句。
“你这小姑娘不错。”
洛元柳也正好想让余太医不继续往深了说,若是一味听下去,恐怕要教人起了异心,洛元柳淡淡笑道。
“春玉惯来听话。”
余太医早让两个小仆去取了崭新的碗筷来,他有点轻微洁癖,别人用过的碗筷便只使一次,第二次就扔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