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冷琛的眼里,她仍靠在山石上昏睡着。
她蓦地想起曾经听到过的一种说法。人在死前会听到一些活人听不到的声音,感受到一些活人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是因为有许多厉鬼在虚弱的生魂旁徘徊,想要将其拉入地狱。
现在这种感觉,就是濒死的感觉吗?
恐惧贯穿全身,视界逐渐晦暗,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坠啊坠,直坠入无底的深渊中去。
就在她几尽绝望,任凭呼啸不止的声音将她淹没,任凭无底的深渊将她吞噬时,耳畔传来了一声声急切的呼唤。
原本沉沦的意识渐渐被唤醒,像是空无的漆黑里划过了一丝光明,她忽然有了与之抗衡的力量,竭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仿佛在刹那间挣脱了某种束缚,耳旁萦绕着的可怖声音倏然消失了,身体也恢复了知觉。眼前的人廓氤氲着缓缓清晰,是冷琛和墨临风正担忧地看着她。
“阿姐,你方才浑身冷得像块冰,我吓坏了,怎么叫你,你都不醒。”冷琛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仍有些后怕。
看着火光里温暖熟悉的眉眼,冷洵心中某个地方蓦然空了,瞬被一种酸苦的滋味盈满,忽然抑制不住地掩面哭了起来。
即便平时强作镇定强自掩饰如她,在经历虚无冰冷的黑暗里那样无助感觉时,也不能不怕啊。
冷琛猝然一僵,在他的记忆里,甚少见她哭过。
墨临风亦罔知所措,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哪里不舒服,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阿姐,是做噩梦了吗?”冷琛俯下身,轻轻地将手搭在冷洵因抽泣而微颤的肩上。
那是一种无比小心的,生怕碰碎了某样珍贵东西般的语气。
这样的语气,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也曾听到过。
那是腊月三十的晚上,子时马上要到了。距她得知母亲并非远走,而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不过两月。
她曾无比地盼望新年,盼望母亲为她穿上新裁的衣裳。子时更过,母亲就会照例拿出一只镂了蔷薇的精致食盒,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和同屋的几个侍女们将盒子里的点心分食一空。
窗外大雪纷扬,屋内却欢声笑语,暖意融融。
而今窗外大雪依旧,屋内同样暖意温煦,最亲近的那个人却已不在。
她叫侍女将新做的衣裳收进衣橱,开门,呛入一口苦涩的风雪。
子时方过,天空爆出花团锦簇的烟火,照亮了庭院里的小小身影。
青色的衣衫,怯生的眉眼,拎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木食盒。
他顶着风雪走近,眉毛发上都是白雪,他抖着唇,用一种极其小心的,试探性的,生怕把什么东西碰碎了似的声音说:“姐姐,新年如意。”
往昔旧忆闪过,她倏然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移开了双手。
火光里的少年正关切地望着自己,昔日稚嫩的脸庞如今已变得清阔,青涩的眉眼也已有了春华的颜色。
因为母亲的缘故,她曾厌恶过他,可所谓的厌恶早已在这些年来他给予的温暖中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