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突然刮起了大风,卷得沙尘树叶到处都是,时不时划过两道闪电,乌云密布,随时会下起雨来。
谭盛礼推开门,就看到屋檐下跪着的谭振业垂着脑袋,满身草屑,衣服还划破了口子,尤为狼狈,可见他在山里也是害怕的,谭盛礼道,“凡事三思而后行,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
谭振业抬眸,脸色苍白,眼角周围透着青色,低声道,“父亲,儿子不孝,对不起父亲教诲。”
他就想教训刘明章几下,没想会真打伤他。
“既知不孝为何不改正?”
谭振业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又颓然的闭上了嘴。
谭盛礼摆手,“回屋换身衣衫,待会随我出门。”丢下这话,他去了书房,自知做错事,谭振兴和谭振学天不亮就起床读书了,听到谭盛礼脚步声,兄弟两挺直脊背,眼神聚精会神的落在书上,目不斜视,颇像入了神不知周围的事似的,谭盛礼懒得拆穿两人故作专注的心思,只道,“今日自己温习,不懂的记下,等我回来再说。”
捧着书的谭振兴耳朵动了动,嗫喏道,“是。”
余光瞥到谭盛礼站在桌边没动,迟疑许久,低低的问道,“父亲,看这天怕是有大雨,你要去哪儿啊?”
尽管隐隐猜到谭盛礼是带谭振业去刘家赔罪的,还是忍不住想问,刘家人行事粗鲁,打得他浑身都在疼,看到谭振业只怕更会变本加厉,假如把谭振业打得缺胳膊断腿怎么办?
这样的疑问他不敢问,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满脸担心。
“好好温习你的功课,我回来要检查,没完成的晚上就不用睡觉了,去外边跪着继续。”谭盛礼觉得对他们不能温声细语的讲道理,没有惩戒,他们便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无法无天,该惩戒就得惩戒,思及此,谭盛礼给两人布置了许多功课,见他们垮着脸,一副哀嚎悲鸣又不敢言的模样后才离开。
天色阴沉,村里的人们忙着收拾院子,等到大雨的到来。
鸡鸭不安的鸣叫,狗在院子里蹦来蹦去,躁动不安,谭盛礼走在前边,步子不快,谭振业落后两步跟着。
父子两手里拿着伞,不紧不慢地往村外走,偶有人与谭盛礼打招呼,问他去哪儿,谭盛礼云淡风轻的说去刘家,如平日走亲戚那般,温温和和的,并没不安和害怕,遇到人询问他庄稼长虫的事,他会悉心给他们说从书里看来的办法,语气和善,气质温润,非常的平易近人,谭振业不禁看向他的父亲,记忆里,父亲也是这般和蔼可亲,不过是在读书人面前,甚少纡尊降贵和村里人说话,即使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顶多甩个客气又疏离的眼神,惯不会与他们聊天,还帮他们想办法解决地里的事。
故而普通人眼里,父亲是高不可攀的谭老爷,性格冷漠,少有敢和他说话的。
但他却知道,父亲的高贵优雅是表面,实则吝啬抠门,与普通人无异,会骂脏话,会说谎,别人有的陋习他也有,只不过他懂得伪装,每每做这些事都躲在祠堂,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自从清明后再看父亲,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变得不同了,改了经常祭祀的习惯不说,说话做事极为重规矩,性格端方正直,光风霁月目下无尘,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真的是长姐被休刺激到他了吗?
谭振业说不上来。
只是看着这样的父亲,既高兴又难受。
在村里耽误些时间,出村时,天骤然阴暗,豆大的雨滴啪啪落了下来,谭振业刚撑开伞,就听后边传来道模糊的喊声,“谭老爷。”
谭振业回眸望去,是个衣衫褴褛的头发斑白的老者,他见过,但不认识,提醒前边的谭盛礼,“父亲,有人喊你。”
谭盛礼转过身,光线昏暗中,只看到小路上有个人影跑来。
“谭老爷。”赵铁生跑得很快,“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铁生看了眼眉目清秀的谭振业,想到邻里说的,越过谭振业,往前两步到了谭盛礼跟前,小声提醒,“谭老爷,我与你说啊,刘家去不得啊。”
刘家放了狠话说不会要谭振业好看,谭盛礼怎么还敢往刘家凑啊。
哪怕他知道谭盛礼高风亮节铁面无私,可也不能害自己儿子啊。
赵铁生没有打伞,谭盛礼将自己的伞递过去,赵铁生忙摆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点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别管我,我来就是和你说”
“赵兄,你的顾虑我明白。”为人父母,没有不盼着子女好的,谭振业去刘家势必要遭罪的,谭盛礼看着两步外的谭振业,他骨架还没张开,身子单薄,撑着伞站在那瘦瘦小小的,他道,“男子汉敢做敢当,他扑过去的那刻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有因必有果,没人逃得掉,不过还是感激你专程来与我说。”
村里的人看到他们,要么低头窃窃私语,要么视而不见,只有赵铁生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