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吧，我这人，别人不惹我，我不爱动手。”沈小春又倒了些药酒在手上，“我的手有别的用处。”

“搞音乐？”被沈小春这么一揉，华一铭真的觉得从骨头缝渗到皮肉里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挺好听的。”

沈小春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用MIDI控制器的时候没插耳麦，估计是被华一铭听到了。他手掌侧立，在华一铭背上一下下刮着，做最后的收尾：“那不是我编的曲，是别人的，我觉得编的挺好，所以拿来扒带。就是分解别人编曲里的乐器，声频之类的。”

“嗯……挺有意思的。”

“我确实喜欢音乐，不过我只喜欢编曲。”沈小春把手上的力道放柔了些，“各种单一的音轨、音频，声域、音色不同的各种乐器，甚至是下雨，打雷，杯子碰一下，书纸翻一下的声音，经过我的手，全都可以被组合在一起，拼凑出不同的旋律，你不觉得挺……怎么说呢，挺不可思议的吧。”

这段话，沈小春还真没怎么跟别人说过，其他人问他为什么喜欢编曲，他一般就扔一个字——“酷”。因为觉得跟人说这么多来描述自己喜欢的事情，显得有点矫情。可他却自然而然地叨叨给华一铭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偏偏说完了，半天也没等到华一铭吱个声。

沈小春再仔细一听，华一铭的呼吸又深又平，显然是睡过去了。

睡得这么着急，好像已经挺久没睡个安稳觉一样。

沈小春把华一铭的背心扯下来，又拉过堆在一边的被子搭在他身上，正准备上楼，想了想又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毕竟华一铭刚才说话的声音，听着带了那么点声带受损的意思。

结对日一晃就到了眼前，一整天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就等着问灵app给你推送消息通知你前往问灵环秀盘。

让所有学生没想到的是，问灵环秀盘竟然落在那臭气熏天的护城河边。就在让所有逸阳人闻风丧胆的大厂区后面，能看到护城河的河水被弯弯道道的水渠从城外引到城内的滤水坝。从坝里淌出来的水明明清的发亮，可一过大厂区，就浑的发黑。

逸阳市是名副其实的古都，至今一环还是由昔日王朝筑造的古城墙围着，墙外环着这么一汪年年让环保部治理到头疼的护城河，里面不知沉淀了多少故事。

结对日的前一天，郑天煞曾经对着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说问灵环秀盘是前望山后环水的宝地，老祖宗灵魂栖息的地方，谁敢在那放肆，至少得倒上半年的霉，出门踩狗屎，上街狂掉钱，把妹死碰壁，遇鬼皆为厉。

沈小春还纳闷，这周围除了有条臭水沟一样的护城河，哪来的山。

灵异示范学院里有一条地下通道，对普通学生就只在结对日一天开放，通道两边的墙上挂了不少方框。刚走进去的时候看，方框里边镶着的都是些红底双人照，整的跟结婚证照片一样，再往里走，里面镶着的就从红底彩照变成了黑白照片，最后是素笔丹青描绘的人像。

通道走到后面，步步登高，等上了最顶，看见一个红漆雕花双开门，就是路尽头了。

沈小春拽着门上挂的两个玉环，划着风拉开门走进去。没想到一进去先看见的就是一个挂在半空的大横幅，上书：热烈欢迎2018届新生前来结对。

横幅正下方，摆了一张长长的卷边案，书案后边的圈椅上，坐了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褂官服，头顶花翎朝冠的黑脸老人。他耷拉在脑后的长辫子左右晃着，胸前的补子上，绣的不是什么飞禽走兽，倒是个面青发白的鬼差。

沈小春一走进去，老人就端坐着富态的身子，冲他招了招手：“问灵弟子，汝莫感桎梏，速来方可。”

这所谓的大学士，怎么看怎么像个算卦的，但秉持着尊老的优良传统，沈小春回想着陪沈老爷子看过的古装剧，照葫芦画瓢地拱了拱手说：“老爷子别客气，你就别跟我说文言文了，现在兴白话文。”

大学士哈哈一笑：“这不是想显得我有文化点吗？用你们现在的话怎么说来着，装个……逼？”

沈小春没想到这问灵人的老祖宗虽然看着跟星爷电影里的僵尸差不多，思想却这么时髦。他拉出案前的椅子，坐在大学士对面说：“老爷子，没想到你懂得挺多啊。”

大学士用一双乌黑不留白的眼看着沈小春，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小子，我都已经在这世上飘了上百年了，懂得自然多。”

“老爷子，我有个问题，”沈小春淡笑着靠在椅背上，“你这问灵环秀盘是后环水，可这前望山是怎么来的？”

大学士捋了捋胡子：“你可以试着往窗外看看。”

沈小春这才注意到大学士身后有一个镂空精雕木窗，窗外分明能看见逸阳城墙的砌石，没想到这问灵环秀盘竟然落在城墙上。沈小春又抬眼望远，居然隐约看见一方云飘雾绕的山顶，他抬手指了指那山顶问：“逸阳市什么时候有山了？”

“那是从前的尘栖山，更朝换代好些年，早就没了。”老爷子低头拂掉落在腿上的肉渣，“世间万物皆有灵，山没了亦有亡灵，不过想不到你竟看得见。小子，你有点不一般啊。”

沈小春两手按在椅子上，身子往前拱了拱，浅笑着对老爷子说：“老爷子，你倒是说说我哪不一般啊？”

老爷子眯了眯眼：“命殒身在，魂归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