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使者今天也很怕鬼》

陈心一/文

第一章

灰沉沉的云朵压得很低，偶尔飘下几滴雨。

B城最贵殡仪馆的门前一大早就停满了车，车头均别着白花，白纸黑字的挽联混着花圈一路从大门两边延伸至马路边上。

温书清由助理撑着伞从街头走来。

黑衣黑裤，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花，头发也简单的在脑后扎成一个单马尾。

南城颜家长女颜如玉的遗照摆放在大堂正中央，前面是水晶棺，棺材周围挤满了花束，哀乐响彻整间大堂。前来吊唁的人有序排队鞠躬和献花，温书清站在最后。

献完花，又礼貌性地挤出几滴虚假的眼泪。

温书清做足了一个露水闺蜜该有的姿态。

走出大堂，温书清解开袖口，侧头问助理：“有烟吗？来一根。”

在烟雾迷蒙里，温书清低声和助理感慨：“你看颜如玉这个人活着就高调行事，死了也要搞这么大个排场，啧。”

“温总。人都死了，您嘴下积点德吧！”助理低声回道。

温书清不赞同地又啧了声，说：“颜如玉活着倒是积了挺多德，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这个下场。”

结果话音刚落，抬眼就见到了死得高调的颜如玉本鬼。

在当事人追悼会现场见到已经成为阿飘的当事人是怎样一种体验？

温书清的回答是，习惯了。

她从半年前开始频繁见鬼，白天黑夜，只要死过人的地方，总能见到几回。

皮穿肚烂的有，头破血流的有，跟活人没啥区别的也有。

起初温书清还被吓得够呛，但见多了习惯了，鬼这玩意儿就和大马路边上的电线杆子一样，没什么稀奇可言。

如今在颜如玉的葬礼上见到颜如玉本鬼，对温书清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了。

她把烟捻灭，打发助理先回去公司后，跟着阿飘颜如玉，重新进了大堂。

颜家掌门人在发言，老者涕泪纵横，语不成句。

大堂内放着很悲伤的音乐，在场的每个人都伸手抹泪，温书清一路盯着人群中颜如玉的鬼影。

只见她站在了自己灵柩前。

有些懵懂，又有些无助地看着面前棺材里因为车祸而变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颜如玉是出车祸死的。

刹车失灵，下高架桥的时候直接冲破防护栏撞上了山壁，半个车头都瘪了。

而她生前最宝贵的那张脸，也撞了个稀巴烂。

颜家花了大价钱请了入殓师，却也只能修出颜如玉生前三分姿色。

阿飘颜如玉只在棺材前停留了几秒钟，就走向了她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就要断气的小白脸丈夫身旁。

温书清在心底啧了一声。

哭倒是哭得情真意切，谁知道是不是装的呢？

温书清向来都是用最恶的心思来揣度人。

不都说了么，男人生前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颜如玉一死，她名下的财产全部都归她的丈夫所有。

这男人一下子完成了人生三大乐事中的后两件，心里不得乐开花儿啊？

温书清懂得这个道理，但阿飘颜如玉不懂。

只见她踌躇着用苍白的手摸了摸丈夫流泪的脸，嘴唇也一张一合地说着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安慰性的话，是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

让人牙酸。

温书清轻嗤一声。

刚撇过脸就见遗照旁边花圈上贴着的挽联被突然而至的阴风刮飞，“天台永别”四个大字正好盖住了颜家掌门人的半张脸。

与此同时，颜如玉身前出现了另一个阿飘。

那是个眉间有点朱砂红的男人，月白色宽大的袍子罩在身上，显得肩宽腿长。

男人很年轻，微卷的头发半搭在额角，脸蛋儿不像颜如玉那样惨白，反倒是透着点淡粉。柳叶眉弯出好看的弧度，下面是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睫毛浓密纤长，嘴唇薄而红，挺翘的鼻尖还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是很勾人的一副长相。

温书清见鬼多半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鬼。

她短暂地失了几秒神，觉得这男人不似鬼，反倒像仙。

只见男人手执一张四四方方的红色证件，声线温软地道：“地狱使者魏亦诚，编号125，特来迎接死者魂归地府。”

哟。

还是个地府公务员。

温书清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使得自己离他更近一些，也更看得清楚些。

“我若是不魂归地府呢？”颜如玉冷眼瞥过来，说，“你要如何？”

温书清看到魏亦诚的鬼形一顿。

她凑得更近一点，只见原本被他捏在手里的证件变了形。视线往上，男人一弯好看的柳叶眉轻蹙，嘴唇也抿了起来。

他看上去似乎很紧张、又有点愤怒。

就连额头的小卷毛都在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