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奢侈的一样,当然还是赌。
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
他们赌的可能是运气、可能也是人生,可是宇文泰和王思政走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由自主要抬起头。
有些人在人丛中就好像万绿丛中一点红,宇文泰和王思政无疑都是这种人。
他俩穿的一黑一白,脸色一白一黑,本来就出众,宇文泰又始终是笑吟吟,而王思政却似乎是金刚怒目,不由得别人不关注。
宇文泰走在众人的眼光之中,神态自然。
很多人看着他手里的皮箱,他走向柜台,直接就把他手里的两个皮箱以及王思政手里的两个皮箱全都推到了柜台上。
然后,他从容不迫的打开,回头瞧了瞧王思政。
王思政默默的上前,将那枚玉刺拍在了柜台上。
那掌柜看见玉刺,拿了起来,辨了片刻,道:“原来是广平王公子。”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大厅里所有人都听得到。
“原来是广平王府,难怪有这么多赌注。”
一个人眯着眼睛叹了口气:“广平王是先帝辅政大臣,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他来赌绳儿自然是.........?”
宇文泰笑了笑,道:“换筹码吧。”
那掌柜的立刻便吩咐服务的小厮拎了四只一模一样的箱子过来。
宇文泰打开其中的一只,只见箱子里的串钱绳儿还是串钱绳儿,只是每根串钱绳儿的一端全都烙了一圈金丝。
王思政当然也发现,这已经不是他们之前的串钱绳儿。
“这......?”
宇文泰笑了笑:“这些烙了金丝的串钱绳儿,你随便拿一根,到这赌坊附近换钱,那可就随便换了。”
王思政似乎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公平。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好朋友元修——广平王的那位公子随随便便的一块随身玉刺,就能换这么多钱。
不远处,庄家已开始在摇骰子,然后“砰“的一声,将宝盅摆下,大喝:“有注的快押!
王思政还在思索,宇文泰眨了眨眼,从箱子里摸了一把串钱绳儿,硬塞在王思政的手上,凑过头去,在他耳畔笑道:“赌局正式开始。“
大厅里有各式各样的赌局。
其中最热闹的一个赌局是一张长条形的桌子,方才大喊的庄家便是来自这一桌。
宇文泰手里的筹码立刻押了下去,他拿出十根串钱绳儿却押在“大“上。
“开!“
掀开宝盅,三粒骰子加起来也只不过七点。
“七点小,吃大赔小。“
王思政叹了口气,他跟着宇文泰押了这一局,刹那间输掉了十根串钱绳儿。只见整个桌子上到处都是烙着金丝的串钱绳儿,庄家拢做一堆。
王思政只有苦笑,他实在想不到大魏上层这般嗜赌,赌注这般惊人。
“像这种规模的赌场,大魏千百万个赌场里面也唯有这一个。
王少,你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待会儿输光了可别后悔!“宇文泰笑吟吟的劝王思政。
紧接着,他们又在这张赌桌上押了几注,每每都是不中。
宇文泰拉着王思政走到另外一张桌子。
这张桌子坐着四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只碗,每只碗里都有六颗骰子,这时一名汉子掷出了一个“一二三四五六”来,不由得大喜,大叫道:“看我的枭,通杀,通杀。”
枭是一二三四五六这个点数的一种别称,当时都管这种独一无二的顺序点数,叫做枭,枭之下才是六个六点、六个五点、六个四点这样的豹子点数。
王思政只在家里和家中长辈玩双陆时掷过骰子,对此有所耳闻,但却并不精通。
那名汉子掷出了一个枭后,大喜过望,当即转身下桌,这一桌登时散了。
宇文泰赶紧拉着王思政上前占了两个位置,王思政愕然不解,道:“这汉子一把通杀了,其他玩家怎肯放他走?”
宇文泰笑道:“你看你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吧。
这种赌桌,庄家本来是按照顺序轮流做的,一般都是庄家说散才能散。
但是也有一个例外,如果玩家掷出了枭,玩家可以选择立即流席。”
王思政愕然,道:“那别家岂不是亏本很多?”
宇文泰笑道:“赌博本就是这个样子,规则制定了,就看谁在规则下有话语权,玩家既然投出了枭这样的点数,自然是枭说话。”
王思政道:“要是我,我便不肯走了,赢了之后筹码岂非更多........”
宇文泰淡淡的一笑,眼光却落在那个方才掷了一个枭的汉子身上。
那汉子这时正在柜台数串钱绳儿给掌柜,掌柜正一根一根的点着串钱绳儿,须臾,便有伙计捧了一盒马蹄金出来给那汉子。
那汉子手就匣子中一分为二,道:“掌柜,您爽快,咱们三一三十一,给你三一,没你的场子我赢不了。”
他说完,随随便便又拿了几枚金子赏赐他身旁的艺妓歌女。
宇文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王思政道:“你认得他?”
宇文泰摇了摇头,从后面看这汉子的背形,典型的倒三角体型,虎背熊腰格,打扮似乎也很素净,声音里透着金声玉振的感觉。
他不认得这个人,倒是很欣赏这个人,道:“这人不错,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赢了钱懂得立刻收手,得了钱广结善缘,轻财好施。”
王思政颇不以为然,冷笑道:“赚了钱就跑,这也能叫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宇文泰微微一笑,道:“你对赌徒、对人性认识太少。”
王思政又道:“你看他把钱分给那些歌舞伎,可是输钱给他的几条汉子,输的清洁溜溜,他一毛不拔,这也叫广结散善缘,轻财好施?”
宇文泰笑道:“一个人在赌桌上赢了钱,千万千万不能再用这钱借给赌徒或者还给赌徒。
赌徒,你给他多少都是无底洞。
但是这些歌舞伎不同,大多其实贫苦人家的儿女,不得已谁到这地方来卖唱卖艺,给她们一些,天经地义,这是大大的善事。”
那汉子也注意到宇文泰,似乎听见了他说的话,施施然走到宇文泰身旁来,他站着,宇文泰坐着,这时候赌桌上另外两人早已落座。
四个人都掷过了骰子,比过大小,由点数较大的一方做庄。
众人都先拿十条绳子摆在桌面上做底,这底到时候乃是赢家通吃,随后是庄家开始摇骰子,那庄家天灵灵地灵灵一番,众人只听得骰子在碗内滴溜溜转个不绝........
这时,大厅里忽然犹如一阵风吹过,一个军官挎着腰刀走了进来,蹬蹬蹬的向掌柜走去,啪的一声响处,将一只断手拍在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