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叶枫闻言一愣，前几天的时候和叶远打赌，本来想着内宫消息一时半会传不出来，拖个两三日，叶远没准能把这是忘光，零花钱也就能自然而然地保住。　　　　可是没想到，一天还没到，去了华阳宫的任子尧就传来了消息，说的情形和叶远没什么区别。于是……叶远一刻没耽误地带着人到他房里，喜滋滋地把零花钱搜了一通，临走还不忘得意地把他枕头底下塞着的零钱袋拿走。　　　　叶枫表示是很忧伤，乃至于今天进宫的路上，瞧见了上好的梅花脯都只能悻悻地摸摸兜，然后假装看不到。　　　　瞧着莫小夭这清亮无比的眼睛，叶枫更糟心了，早知道就不跟爷爷那个老狐狸赌了，明摆着就是要骗他钱！叶枫这种带着淡淡忧伤的表情落在了莫小夭眼里，眼睛都不带眨巴了，一门心思地就盯着他的脸看，一边看一边就觉得，没想到叶小哥哥不笑起来也是这么好看，于是眼睛更不挪开了。　　　　谁知道莫小夭这般神情落在了叶枫的眼里，益发让后者觉得，自己好像辜负了小公主的期待，好歹她还曾经叫了自己一声相公公呢！一想到这里叶枫就觉得自己心里不好过，一不好过他就爱瞅莫敬轩，瞅完之后就抬手摸摸莫小夭脑袋，露出淡淡的微笑：“等公主练好了琴，臣就带公主去吃，可好？”　　　　话音一落，莫小夭就没笑了，牢牢地盯住叶枫的脸，愣了好一会，才欢快地提起裙摆，“吧嗒吧嗒”地跑回慕青衣身边，乖巧地坐在了琴后，笑靥如花：“娘亲娘亲，小七要练琴。”　　　　叶枫以为莫小夭听着没吃的，八成得不开心，所以露出那般表情的时候，他心里还一紧，直到莫小夭欢快地跑了回去时，才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把汗。全然不知其实莫小夭瞧见他笑的那一瞬时，内心满满都是觉得，叶小哥哥笑起来比皇兄好看多了！　　　　-　　　　当慕青衣笑着教莫小夭认琴弦的时候，叶枫冷不防一瞥，就看见了莫敬轩正一脸悲愤绝望地看着自己，搞得他一头雾水，压低了声音就问：“五殿下哪不舒服？”　　　　只见莫敬轩长叹了一口气，沉重地道：“叶侍读，活着不好吗？”　　　　“哈？”　　　　等莫敬轩稳定了片刻心潮之后，他才缓缓问道：“叶侍读久居宫外，可知魔音灌耳四字？”　　　　知道！怎么不知道！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叶枫立马换上了一脸悲愤欲死的表情。有谁能够比他的痛苦更深吗！　　　　若说起叶远平生爱好，只有三件，练武打仗宠媳妇儿。对媳妇言听计从，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不是明文规定凯旋回来第一要见的是皇帝，估计叶远准得甩了十万八万的将士们，先屁颠屁颠地去媳妇儿那报道。　　　　每当此时，若有人问起镇国大将军，众将士都会齐齐扶额摇头，无奈至极地抬手，不约而同地指向将军府。开始的时候还有不长眼的言官没事就参叶远，可没想到先帝呵呵一笑，一边抚着胡须一边赞道：“啧啧，朕的大将军一见夫人，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百炼钢终化绕指柔’啊。”　　　　得。既然皇帝都如此发话了，众人就再也没有了瞎叨叨的理由，只能任由两人的佳话传遍了整个晋安城，若是有人有异议，叶远第一个抬起那双狭长却又狠厉无比的双眸，笑得无比危险顺带还丢下一句话，本将军奉旨秀恩爱。　　　　不过可惜的是，镇国将军夫人红颜薄命，一场风寒之后不幸驾鹤西去。思念夫人的叶远从此不近女色，再不续弦。思念亡妻的同时，顺便染上了一个十分要人命的贼毛病——弹琴。　　　　先镇国将军夫人虽然不会弹琴，却十分爱听琴，故而常请琴师来府中弹琴，每次听琴叶远都得准备十个八个的屏风给拦着。他本来也想学，奈何身在行伍之中，军务繁忙又确实不擅长，所以不得不搁置下来。　　　　夫人离世之后，懊恼至极的叶远就把搁在库房里吃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架古琴搬了出来，刻苦练习，终于在叶枫开始记事的时候……弹得更难听了。　　　　用魔音灌耳已不足以形容叶远的琴声，据说叶成曾以媳妇儿腹中的叶枫性命相要挟，才勉勉强强换来了十个月的安宁。为此镇国将军府隔壁的工部侍郎从小把叶枫当心尖尖宠，另一边的户部尚书动不动就给叶枫带玩具……　　　　所以后来两家可谓是不约而同地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镇国将军府琴声一响，两家立马带着吃的喝的来看叶枫，顺带探望一下老将军，陪着他聊聊天谈谈心，安抚了他那颗想要弹琴而想得躁动不安的心之后再回去。　　　　这样的日子久了，工部侍郎和户部尚书就达成了空前一致的看法，只要能让老将军不弹琴，别说吃的喝的了，让他搬空我侍郎尚书府我都乐意。　　　　因此，叶远每当百无聊赖、无事可做、没人聊天的时候，他都会慢慢地拿出那架不想吃灰却不得不吃灰的琴，然后奏响……　　　　-　　　　一想起这事，叶枫就变得无比的痛苦，一脸悲愤地告诉莫敬轩：“五殿下，臣懂。”　　　　末了他顿了顿，疑问道：“莫非七公主……”　　　　话没说完，莫敬轩就等不急狠狠点头，眼中含着痛苦的泪光，凑近了叶枫几分：“你可知曾教习我七妹的琴师是如何说？”　　　　叶枫有些好奇，也凑近了莫敬轩几分：“如何？”　　　　莫敬轩偷偷瞄了一眼慕青衣一眼，压低了声音：“他说，‘若哪日叶老将军再度出征，定要带上七公主，只消让公主把琴往阵前一架，想必就能兵不血刃杀敌于无形。’”　　　　闻言，叶枫不由打了个哆嗦，把声音压到了更低：“现在咱们走还来得及吗？”　　　　莫敬轩瞟了眼莫小夭，瞟了眼建元帝蹲墙角的地方，一脸生无可恋：“来不及了，等死吧……”　　　　叶枫：“……”　　　　-　　　　于此同时的慕青衣已经同莫小夭讲解完毕了，冷不防一瞥就见一旁的那俩人鬼鬼祟祟不知道聊些什么，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小五可是不想听妹妹弹琴？”　　　　话音还没落下，莫敬轩就猛地从和叶枫的交谈中抬起了头，瞬间笑得十分畅快，哪里有刚才一脸悲愤生无可恋：“没有，儿臣特别想听！”　　　　慕青衣满意一笑，转而看向叶枫，依旧笑得淡淡的：“那叶侍读呢？”　　　　还没佩服完莫敬轩变脸速度的叶枫，闻言也立马抬起了头，一本正经：“臣也想听，久闻七公主仙乐绕梁，余音不散，今日能得一闻，实在是三生有幸。”　　　　俩人的答复很是让慕青衣满意，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重新认真地叮嘱着莫小夭抚琴事项。乃至并未看见在她低下头之后，叶枫嫌弃地看向莫敬轩，莫敬轩嫌弃地看向叶枫，冷笑一声各自把头往旁边有一撇：　　　　“做作！”　　　　“浮夸！”　　　　-　　　　等到莫小夭牢牢记住了抚琴的要诀之后，慕青衣才微笑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始。莫小夭的小胖手扶在琴弦上，乌亮亮的大眼睛瞧着叶枫的方向，染了风寒微微有点沙哑，但是仍旧清甜好听的声音问着他：“叶小哥哥可想知道小七今日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叶枫深吸一口气，露出笑颜：“臣愿闻其详。”　　　　莫小夭抬头看了眼慕青衣，回答得十分欢快：“娘亲说，叫《琴调相思引》。”　　　　在叶枫道了句原来如此之后，慕青衣便笑得更加温柔了，瞧着莫小夭低声问道：“还不开始吗？”　　　　莫小夭点点头，白白嫩嫩的手指触上了丝弦。就在她拨动琴弦的那一瞬间，莫敬轩和叶枫顾不得背后的疼痛，不约而同地抬了手——捂住耳朵。　　　　唯有慕青衣一直低着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认真拨动琴弦的莫小夭。纵使捂住耳朵，也避免不了一些细碎的琴音从莫小夭的方向缓缓传来，叶枫试探性地放松了些，然后再放松了些……　　　　直到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叶枫才抽搐着嘴角，一脸沉重地瞥向了一旁一样已经放下了手的莫敬轩，淡淡地说了一句：“五殿下，臣刚刚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　　　　只见叶枫缓缓转过头，沉了声音无比肯定地道：“殿下不止审美有问题，耳朵也瞎。”　　　　莫敬轩：“……”　　　　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下，一阵不凑巧的北风忽然吹入了含云殿中，卷来一阵恼人的寒意，让本就受了风寒的莫敬轩一个没忍住，掩着面打了个喷嚏。　　　　莫小夭的琴声也随之停止，跟着莫敬轩后面也打了个喷嚏。琴音虽然稚嫩，算不上悠扬，却也透着俏皮劲，如此戛然而止，不由让人有些意犹未尽。叶枫自然而然有些失望，一不小心就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要跟着莫敬轩犯傻捂住耳朵。　　　　就在所有人被两个接连而至的喷嚏惊到之时，只听得外面又传来一声无比响亮的更大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