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就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厉喝：“闪开！”　　　　所有人下意识闪开，没等回过神，就见两道影子飞也似的窜了出去，随后接连两声“扑通”的声音。众人压根没看清是谁，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高喝：“叫太医！”　　　　循声望去，任子尧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峻，他果决地向着身旁的内侍又厉声重复了一句：“叫太医！”　　　　内侍连忙答应，飞也似的就跑了出去。此时众人才若恍然从梦中惊醒，登时炸开了锅，莫敬业最先反应过来扯了嗓子就朝在揽月池边的内侍们喊：“救人！快救人！”　　　　越是在这种慌乱成一团的时候，越是有人添乱，不知人群当中是哪位小姐，忽然惊呼出了声：“五殿下和叶公子跳下去了！”还没喊完，人就先吓晕过去了……　　　　于是人群当中又是一阵乱哄哄，饶是如此也掩饰不了莫敬清剧烈的咳嗽声，身后的内侍要上前来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喘息不已地道：“去！别管我！救人要紧！”　　　　莫敬业看着莫敬清是这一头也担心，那一头也担心，急得在雪地上来来回回地走，要不是人拦着几乎就要扑到冰窟窿边上去拉人了。　　　　所有人当中，唯有任子尧铁青着脸盯着冰窟窿，随后转向莫敬业：“殿下，该让人离开了。”　　　　这时莫敬业才反应过来，厉声下着命令：“快！快让他们去岸上！那些公子小姐什么的走走走，都快走！”　　　　-　　　　此时的水下，莫小夭像是被人扯着般，生生往下坠落，想要张口呼救却被灌了一肚子冷到极致的池水，她浑身仿佛是被冰雪包裹，冷得连意识都不清楚。四周一片安静，只是依稀里听见了两声碰撞声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几乎同时跳下来的莫敬轩和叶枫在水里拼了命地向莫小夭游去，浑浊的水里还能依稀看见一片巨大的阴影，莫敬轩伸了手拼了命地去抓，握到手中的是一片柔然冰冷的触感，然后拖拽着他直直下坠。　　　　是了，一定是小七的披风！ 　　　　莫敬轩像是疯了似的，在水里一顿乱刨，心底嘶喊着，小七！不要有事！奈何寂静的水中，没有人能够应答他，也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就在莫敬轩踩着水拼命想要带莫小夭出水面的时候，突然觉得手中轻了许多，刹那间，他惊惧不已，从未觉得死亡离他如此之近。就在他疯狂地想要潜下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莫小夭那张紧闭双眼的小脸正慢慢地浮现在他眼前，而她的身后浑浊的池水当中，叶枫正拼尽全力地将她托举上来……　　　　又是几声落水的声音传来……　　　　-　　　　莫敬轩和叶枫一人推一人拉地将莫小夭带上来的时候，莫敬业几乎是第一时间上了前，一下子就扑到冰面上，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　　　　莫敬轩不答，叶枫也不答，两个人围在莫小夭的周围喘着气。莫敬轩的手有些颤，声音有些抖，里面还透着些几乎不可察觉的哭腔：“小七你醒醒，别吓你皇兄……”　　　　可是此时的莫小夭紧闭着双眼，小脸冻得惨白惨白的，牙关紧咬怎么也不回答一句。莫敬轩手足无措，大力地揉搓着莫小夭的手，然后伸手揉着莫小夭的脸颊，一边揉一边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唤着，“小夭你醒醒，别吓皇兄啊……”　　　　“五殿下，五殿下。”叶枫连叫了好几声，才把茫然的莫敬轩呼唤得抬起头来。　　　　后者无措地看向他，突然之间像是猛然清醒一样，大声喝道：“叫太医！太医！”　　　　没等叶枫回话，就听得人群后面一声刚毅果决的声音发下了命令：“让开！”　　　　叶枫和莫敬轩几乎同时抬头，只见任子尧一身纯白的衣衫从人群外大踏步地走来，逆着日光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面容俊逸严肃，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冷然。他的身后跟着数位太医，匆匆忙忙地窜进人群中，然后跪在了莫小夭的身边。　　　　太医围了上来，抓紧时间给莫小夭探查，两边的内侍围上前，要把斗篷给叶枫还有莫敬轩披上，都被两人不耐地推开。　　　　太医围在莫小夭身前好一阵子后，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咳嗽声后，莫小夭头一歪吐出了一大口水，才微微地睁开眼睛，但旋即又沉沉闭上。　　　　莫敬轩见此不由欣喜，冲上去就牢牢地将莫小夭搂在怀里，跪坐在地上，将小小的人抱得不知道多紧。一见莫小夭又闭上眼睛，随即紧张地询问：“她怎么了？”　　　　在得到太医建议送回含云殿的答复之后，他才颇为不放心地将莫小夭交到了侍女们的手中，然后让太医跟着回含云殿再次确诊……　　　　-　　　　建元帝在得知莫小夭落水这事的时候，还是在朝堂之上和人胡诌八扯迂回作战，一得到这个消息，迂回也不迂了，扯不瞎扯了，随手抄了一本折子在手上，啪地一下子就打在了那人的脸上，气急败坏：“爱干不干，不干滚！”　　　　那个官员一不小心被打得有点懵，平时这建元帝脾气挺好的啊，能跟他们扯上十个八个时辰不带皱下眉头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建元帝已经撇下承明殿里的一堆文武大臣，脚不沾地地就往关雎宫飞奔而去。　　　　于此同时的关雎宫内，慕青衣已经得到了莫小夭落水的消息，发髻也来不及梳理，披了头发便朝含云殿奔来。她冲向莫小夭的床前，捧着莫小夭冰冷的小手，焦急万分，而这一幕，被随之赶来的建元帝，全部纳入眼中。　　　　建元帝铁青着脸踏入含云殿，浑身迸发的是罕有的肃杀。他在赶来的路上，身旁的内侍已经结结巴巴地将来龙去脉简单地禀报了一遍，得知事情经过的建元帝大为震怒，就连慕青衣能觉得他抚住她肩膀的手上所暗藏的无尽怒气。　　　　“冰面到底怎么回事！”建元帝厉声质问，“不是已经派人查探过，完全没有问题吗！”　　　　内侍们相互对视一眼，额头汗涔涔，却始终难答一言。慕青衣见状蹙了眉，手扶上了建元帝揽住她肩的手，轻柔地摇摇头：“小声点，别吵到小七。”　　　　建元帝低头看着慕青衣，她的眼圈似有微红。这令他心中微堵，想想自己从来都不舍得她娘俩手一丝一毫，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一想到这里他愈发怒了，压低了声音斥道：“他们人呢？”　　　　跟从了建元帝很久的内侍们相互看了一眼，立马明白建元帝指的谁，连忙上前，道：“诸位皇子已经跪在含云殿外了。”　　　　也不知怎的，含云殿中忽然一阵沉寂。建元帝看着床上，莫小夭惨白的小脸，还有冻得发乌的唇，心里一阵阵抽痛，这可是他最喜欢的闺女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就在建元帝手轻轻抚摸莫小夭的时候，有个不长眼的内侍走了上前：“陛下，五皇子不在……”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那个内侍，建元帝原本稍有平复的怒火再一次燃爆起来：“莫敬轩呢！”　　　　顿时含云殿中鸦雀无声，唯有建元帝愤怒至极却又压抑至极的命令：“把他给朕找来！”　　　　正有内侍得了命令要出去的时候，从外面快步走了了一个年纪明显偏大的宦人，他向着建元帝行了一礼，低头奏报：“启禀陛下，五殿下已跪在承明殿外，等候陛下发落。”　　　　-　　　　莫敬轩和叶枫是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离开揽月池的。彼时寒冬腊月，他二人浑身湿透地站在莫小夭刚刚掉下去的那个冰窟窿边，相视一眼。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莫敬轩忽而开口，眉目间尽是寒冷。　　　　叶枫蹲下身去探查了一番后，道：“太齐整了……”　　　　莫敬轩没有答话，抬头看向好得不能再好的阳光，可这阳光非但没让他觉得温暖，反而更加寒冷。叶枫在他的眸中只看到了一抹幽深，随后莫敬轩回了头，没有理会叶枫，径直朝向揽月池外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也走得沉稳，不见虚浮。一旁的内侍匆忙赶上来要为他披上斗篷，也被他推到了一边。　　　　一阵风吹过，刺骨的寒凉透过浸湿衣衫吹进了骨子里，莫敬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心也直发痒。可此时此刻，他竟觉得这般北风呼啸，竟然比不过从心底骤然迸发的悚然更为寒冷。　　　　突然之间，他心底有些嗤笑，低低的笑声从齿缝间溢出来，随后笑声越溢越多，直至一仰头后，所爆发出的大笑令身后的叶枫心惊不已。或许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已经做下了悄然的转变，却不为人知……　　　　莫敬轩去了承明殿外，身上湿透了衣袍依旧不曾换过，寂静的承明殿外，唯有值守的侍卫默默伫立。他掀起了因浸湿而分外沉重的袍子，随后缓缓地跪在了承明殿外冰冷而又坚硬的地砖上面，水滴从他的身上慢慢滴落，很快在他周围聚起了小小的水洼。　　　　忽然一片阴影投了下来，他蓦然抬头，叶枫一如往常般冲他笑着，然后理所当然地掀起衣裳，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