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裙子，她在镜子前站住了脚，镜中人纤细又均匀，这般青春洋溢，这般含苞待放，这般风华正茂，这么好，好得她忍不住想原地转上几圈。

她伸手撩开耳发，凝视着镜中年轻的自己，神色有些痴迷。

春芽在旁笑道“小姐被自己的美貌惊到了么？”卫其羽回过神来，这妮子还是如从前一般口无遮拦。

春芽又道“快走吧，小姐，夫人正等着您呢。”

卫其羽往膳堂走去，这卫府的路，她已有近二十年不曾走过，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曾忘却，自祖父卫伯庸随曾祖卫业幼年时期入住，卫家在此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卫伯庸膝下有卫朗、卫容、卫湘三子，长子卫朗早逝，三子卫湘入赘和月公主府。

她父亲卫容时任礼部侍郎，母亲江氏出自宁南江氏，育有卫其羽、卫其骏一女一子，如今住在府中的便是卫朗的寡妻刘氏，女儿卫诗雨，以及卫容一家四口。

卫府中满是卫其羽少年时期带着弟弟各种胡闹的记忆，今她再次行走其中，一步步脚踏实地，眼眶渐渐酸涨，几次压抑，各种迂回。

少顷，到了膳堂门口。

远远的，见卫母江氏端坐当中，旁边坐着幼弟卫其骏，大夫人刘氏、堂姐卫诗雨。

卫母江氏的家族原是桑朝名门望族，虽到了这代并未出一位名满天下的臣子，家族仍有几分不容小窥的余光，自小养尊处优的卫母雍容华贵，面上自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傲气，让人望而生惧。

卫容虽刚直迂腐，却是难得专一，这十几年下来，卫府人丁简单，并无妻妾之事所扰，卫母也变得温婉动人，面上透着暖人的光泽。

卫其羽遥望母亲依旧年轻的容颜，眼眶酸胀，如鲠在喉。

前世远嫁，她与母亲已整整阔别二十年，这多年岁月竟如梦一场，一觉醒来她还在卫府承欢膝下，实在太过离奇感慨。

此时她多想扑进母亲的怀中嚎啕大哭，多想告诉母亲，我好悔，没有听你的劝告执意远嫁漠北，我好怨，怨我一片痴心错付换得薄幸郎，我好恨，恨我骨血孩儿再不能承欢膝下，我好痛，痛这二十余年来无家可归，被人肆意揉捏，命丧寒风。

可是，她却说不得，只能将满腔怨恨与哀恸尽数付诸眼泪，又默默侧头擦去，努力收敛了心神，低着头慢慢走了进去。

卫母见女儿袅袅而来，嗔怪道“羽儿，你又起迟了，让你伯母和堂姐久等。”

七岁的卫其骏放下筷子张开肉肉的双臂朝她跑来“家姐，抱抱。”

卫其羽蹲下身来接住他，卫其骏在她耳边小声道“家姐，等下我们去哪里玩？”

卫其羽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道“先吃饭。”

牵着他快步走了过去，乖巧的行了礼又赔了礼，规矩的坐到了位置上。

她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兰花香味，忍不住抬眼望了母亲一眼，见母亲面上笑意盈盈依旧是从前模样，又是一番心绪涌动，赶紧低下头来假意喝粥掩饰。

因等了卫其羽许久，又见她长辈未动便先行动筷，伯母刘氏面上有些不愉，她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保留着些脾性，拿起筷子道“诗雨，快吃吧，你不似其羽无事可做，今日早起绣花，早该饿了。”

卫其羽的堂姐卫诗雨今年十七岁，长相秀气，带着恬静的雅，她不好意思的朝卫其羽看了一眼，仍是听话的拿起了筷子。

卫其羽并不在意叔母言语中挤兑之意，心知这叔母对她并没有坏心，这话与上一世她听过的那些夹枪带棒的话相比更不觉有什么，只是当初小姑娘的她看不明白，才总爱与这叔母争锋相对。

卫其羽不回话，卫母倒觉得奇怪，她这个女儿每日用膳必定要和刘氏说道几句，今日这话头都递到她嘴边，她竟然不接，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一看才发觉女儿的眼眶还泛着红，立即问“我的儿，怎么眼眶红了？”

听闻这句，刘氏和卫诗雨都朝她看来，那刘氏拿筷子的手抖了抖，看她的表情也谨慎了几分。

卫其羽赶紧朝母亲摇头道“今日洗脸时，水进了眼睛，揉了几下便红了，不碍事。”

卫母松了口气，道“一会儿去我房中，给你敷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