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自然只能是哥哥的孩子,否则还会是谁的?孩子的名姓是人生第一件大事,哥哥必是不想草率了,是以才想求得陛下赐名,况且如今崔家的局面并不好,咱们家到底是前朝出来的老人,陛下也不是不晓得的。”絮絮佯作淡定,刻意不去瞧容璟的眼睛。
容璟拥着她,似沉思了一会,而后“唔”了一声:“此言得之。”
“阿演是你哥哥,你不在时......罢了,往昔的事不说也罢。”他忽然这样叹起来,只是省略没说的话里隐隐约约地透着些什么絮絮不晓得的事。
叫人心慌意乱。
“兰音,朕想同你有个孩子。”容璟拥得愈发紧了,十指相扣,距离心脏不过咫尺,却是感觉无端遥远。
两个人俱瞧不清对方的神色,黑黢黢的夜里,唯有呼吸声起起伏伏,胸腔滚烫而灼热,一颗心蹿上蹿下地,蹦哒得不停。
絮絮的小指动了动。
她已然有孩子了。
是同薛辞的。
絮絮没有回答。月亮的清辉洒下来,带来一点子光亮,朦胧地照在薄被上,那薄被绵软熨帖,勾勒出锦被下的光景,容璟只着月白色中衣,两人和衣而眠,竟也有些岁月静好。
到了半夜,絮絮下榻取了灯烛,轻悄悄将门打开,又悄无声息地阖上。
值守的宫人们睡得歪七倒八,絮絮又不作声响是以并未惊醒她们。
承庆殿的宫门紧阖,内里寂静异常。
是夏夜了呢,这般单薄地出来却未觉得有什么冷的,絮絮这才意识到,扬州城的春日终还是过去了。
不晓得阿蒙现在好不好,吃得怎样,睡得香不香,爹爹是否还是那样的凶,阿蒙又会不会在这样清冷的月夜里哭着喊要娘亲。
也许会的吧,他一向离不开自己。
可她还是将阿蒙给抛弃了。
这一夜,絮絮想了许多个名字,几乎是搜索枯肠,以手指在地上写下又速速地擦去。
她再没这个权力了,也无任何立场替阿蒙取名。甚至于,相见也不能。
而从前同薛辞说的一生一世,都也如过往云烟,伴着她的灵魂,沉入无尽的深渊里。
“倘若阿蒙能过得好,那一切便是值得的。”絮絮在心里想,指尖的弧度也轻快了些,嘴角轻轻扬起。
而容璟倚在门框边,就这么一直静静看着絮絮的背影,无人知晓。
单薄可怜。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这样的一丝感慨。
在容璟的记忆中,崔兰音是天底下最明艳的女子,美丽张扬,活得热闹且认真。是会支着下巴迷迷糊糊地问他:“璟哥哥,咱们何时去放风筝呀?”然后吵着闹着不肯走动,非要他背的可爱女孩。
却绝不是这个悲伤到破碎的凄苦女子,更不会,夜半跑到殿外伤情自艾。
容璟捏了捏掌心,并不再看兰音了。
他仰头,瞧见满夜空的星子,心里想着,不知兰音所见是否与他相似。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只能是朕一个人的。”欢喜也好,悲伤也罢,他并不在乎,他只要崔兰音,这个人,这具躯壳,不管她心在何方。
因为总有一日,兰音会心甘情愿的。
就像当初她与薛辞的婚事,最初兰音也是抗拒非常,可随着时日沉淀,朝夕相处,兰音不还是习惯了,兰音如今,只是不习惯罢了。
况且薛辞与她相处了三年,无论是谁,骤然惊闻噩耗,总是会伤情的,这算不得什么。
容璟如是想,心头有一些释然。
记得以前,父王未登基时,曾请了个算命的老和尚替他批命,那人说:“你生来便万人之上,掌天下人生死,只是命里孤寂,独享繁华。”
可是兰音,朕有你,又怎算得上孤家寡人呢?那老和尚说的一定是假的。
若是能这般做个淡漠夫妻,总也比天各一方生死未知的好,容璟如是想。
崔家大老爷崔奉,而今三十六正是为朝廷效力的好时候,可崔家命途多舛,崔奉先是少年失伴,在之后旧朝生了变故,女婿和亲家都死在了变故中。
好在是陛下念着旧情,崔奉也颇为识时务,崔家终是未走了薛家的老路。
崔氏一族,虽是盘根错节,可到了崔奉这一支,作为崔家的嫡系,却是人丁稀少,崔奉的爹父亲,絮絮的祖父,只有崔奉这一个儿子,是以到了絮絮和崔演这一代时,上头竟没一个叔伯,唯有一个在前朝做妃子的姑母。
只是崔家姑母因宫变,如今已经鲜少问前朝与后宫的事了,崔家也少与她联系。
到底是旧朝过来的人,为着自家的前程,便是亲生兄妹,崔奉也只得避着点闲。
崔氏嫡系人丁稀少,容璟也并非不明白为何崔奉与崔演对这个私生子格外地瞧中,只是处在这个时节点,加之崔家特殊的地位,这事着实微妙了些。
“清河离京都并不远,贵妃在禁中难免思乡,崔大人不妨带着府上的孩子多走动些。”容璟面对着崔奉,笑意不减。
崔奉膝下尚有几个庶女,年纪也不大,自古后宫外男不得踏足,可是那个私生子年岁甚小,倒还不成什么问题。
容璟晓得,絮絮自小便与她的双胞胎哥哥亲密得很,这孩子有着崔演的血脉,想来必不会同絮絮有隔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