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是极香的,先前闻着便口齿生津,可真当端到面前,却失去胃口。他又想起了那个“师父”,继而寻思出,这肉烤得不对,似乎缺了好几味佐料,吃起来必然涩口。
他如何知晓的?莫非当真拜过一个师父?那为什么师父不在这儿?
奇怪奇怪。
曲寒星陷入沉思,百般思索却不得解,不由拿爪子刨了两下头顶。
孰料让给他烤肉的人误会了。这人取出一把小刀,在羊肉上割了一片肉送入口中,尝过之后问:“为何不吃?这肉烤得刚好,不老,也不至于太生。”
“或许是在外吃饱了。”那个撑黑伞的人道。
猎羊烤肉之人皱起眉,招呼也不打,直接将手伸到曲寒星肚皮底下,开始揉动。这弄得曲寒星浑身毛都炸起,就地一滚起身,两只眼直瞪这人,前爪刨地,喉间发出警告吼声。
这人却不觉有何危险,手追过去,又揉了几下,扭头对撑黑伞的说:“不对,肚子是瘪的,定然饿着。”
接着站起来,道:“可能是天太热,羊肉过于肥腻,我再去猎两只兔子吧。”
撑黑伞的幽幽一“啧”:“小忘你太惯他了。”
被称作“小忘”的人没反驳这话,说了句“毕竟是我捡来的”,转身往外。
咯吱——
合上的门扉被推开,风从外吹来,送入院内的不只有花香,还有一个声音。
断断续续的、极有规律的,利刃破风的声音。
“这是在练剑。”曲寒星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旋即问题又来了,他从未练过剑,也不曾见过别人练剑,怎会这般清楚肯定呢?
玄妙玄妙。
剑声不停,曲寒星被吸引,慢慢踱步到门口,结果被一道绳索扯住,不得不止步于距离门扉半丈远的地方。
“你不准出去,万一吓到山上山下的人,就不好了。”撑黑伞的人走到他身侧,轻轻拍了拍他脊背。
曲寒星一个激灵,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撑黑伞的莫名抵触,不喜与之亲近。
烤羊肉的出去了,他扭头想去找莫钧天,却发现小莫不在院子里。
这时院子外的练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澈又略有些稚嫩的嗓音:
“阿秃来了!”
语气还甚是欣喜,但紧接着,音调转低,带上歉意:“好吧,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秃,那还是称呼你小渚吧。”
曲寒星觉得这人的声音很耳熟,并且打心底不想让身侧这个撑黑伞的听见,向外伸了伸爪子,想关门,但他前爪太短,根本无济于事。
“师兄仍在睡呢,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醒。”那个耳熟的声音又说,听他那边的响动,似乎是推开了一扇门,走去另一个地方,“师父和殿下那边是什么情况,也无法知晓,孤山就我一人,他们不会特意传信回来。”
声音提到了“师父”,还说了“师兄”,更有一个“殿下”。曲寒星不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却是无端心口一堵,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情绪。
而那声音又道:“哎,师兄,你快些醒吧。小渚都从山顶阵法里出来了,你却没从梦境里醒来,你要加油啊。”
大抵是为了附和,他口里的“小渚”也弄出了点儿声音。
——一声鹿鸣。
清脆,空灵,宛如天上仙音。
曲寒星忽然就愣在原地,眼眶湿润,但撑黑伞的上前一步,将门给合上了。那个有“师父”又有“师兄”还认识“殿下”的又说了些什么,再不可听闻。
一股火气窜上来,曲寒星怒不可止,坐起来瞪视此人。
你做什么关门?
你是不是觉得外面那个声音要把我唤跑?
可是——
可是凭什么,我要待在这里?
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不对,某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曲寒星当即认定:他不该在这里,他该到别的地方去!
这般想着,他狠狠一跳,将挣脱掉捆在身上的绳索,向前狂奔,撞开门,往院外跑。
撑黑伞的闪至他面前,一改先前温和模样,横眉厉声喝道:“孽虎!”
他伸手结印,打算将曲寒星制住,曲寒星意识绝不能让他得逞,蹬足一跃,猛然张口,将这只手用力咬住。
“孽障!”
撑黑伞的声音又沉又冷,手里那把伞收起作棍,往下一挥,打向曲寒星脑袋。曲寒星扭身避过,牙齿咬紧他的手臂不放,然后一撕——
臂成断臂,他一口吞入肚中,拔腿跑进林间。
孤山雪意峰。
秋风萧瑟过,扫起一地尘。院内屋中,容远坐在床边,和从山顶石阵里脱困的夫渚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突然的,一声咻响,灯架上烛光蹭猛闪。
在床上躺了已有日,瘦得只剩一身骨,几乎要被床上那条毛毯埋住的曲寒星乍然睁眼。
继而坐起抓住枕旁那把剑,不说不问更不看这一人一鹿,兀自往外,化作一道流光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