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有多累,初一算是深有体会。天不亮就爬起来,繁文缛节多得招架不住。尤其那肚子,饿了一天都吃不上东西。配上她那不应景的拐杖,真是狼狈不堪。 随着唢呐声响,锣鼓喧天,新娘子穿着红艳艳的喜袍,顶着盖头摇摇晃晃被人搀扶上了花轿。灯笼晃动,长街上起了风。乌压压一片人闻声前来看热闹,乍一看,新人身量纤细,像是穿了件很不合身的衣裳,搭上那精致得有些滑稽的拐杖,怎么看怎么像笑话。后来入了将军府,苏炙也注意到了这一切。望着那行动不便的新娘子,微微蹙眉。碰上走不得路的地方,底下人起哄,默不作声将她打横抱起,感觉那小猫样的重量,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头一回亲密接触,两人有些不自在。喜帕下的初一小心翼翼,身着喜服的苏炙更是皱了眉,在热闹欢呼声中走完流程。拜堂行礼,随后送入洞房。 十三骑所有将领都到了,好不容易逮着将军成亲的机会,所有人都没在客气。爷们儿喝酒用碗,一拥而上精神十足。苏炙是酒里泡大的,酒量自然不用说。闹得晚些,几个副将看他没什么表情又开始唱/红脸,灯光恍惚间将敬酒的人吆了下去。再到走桌,宾客热情。亲朋好友分不清谁是谁,喜庆的渲染下灌了他不少酒。直到华灯初上夜幕降临,苏炙才在将士簇拥下晃到翠竹园,随身而行的人越到后头就越少,鉴于他素日的作风,谁都不敢提议闹洞房,灌酒已算逞够胆,谁还能再入翠竹园。 周身酒气,苏炙脑子还醒着,习武之人警觉性高,喝得再多也不会失态,一路走过来吹了不少冷风,酒气散了大半。总算挨完烦琐的一天,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灯火阑珊处,烛光辉煌,在常年冷清的府邸中显得极不真实。 房里头的初一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迟疑半响,还是不敢掀盖头,桃儿递过来的茶盏悄悄别了个角大口畅饮,今天做新娘子,打扮上花了不少功夫。抹了胭脂妆粉,模样犹如出水芙蓉,双瞳含水,长睫浓密,秀气饱满的唇微微翘起,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随时都能溢出水,鼻梁挺翘秀气,柔和的幅度,烛光照耀下越发明艳,活脱脱娇美的可人儿。 至少熟悉初一的春桃都看呆了眼,几个步子去到窗外望了望,见长廊外面无人。随即捧起桌上一盘糕点来到初一身侧,当事者饿得变了脸色,桃儿明白,敛神启唇,“小姐,他们都出去了,这儿没外人,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姑爷还在外头喝酒,得好一会儿才能进来。” 顺手拿了糕点小心塞入口中,感觉饥饿得到安抚,初一惬意地阖了阖眼,眸子转动,“外面的情况……还好吗?” 端茶送水拿了手帕帮她擦拭,桃儿忙活着,点头应声,“放心,都安排妥当了。我听张管家说,姑爷今儿喝了不少酒,光十三骑的将士就灌了好多,他们呀……喝酒都用碗,那碗比小姐的脸还大了。” 闻言顿住,初一咽下口中的软糕,心中有了计较,神神秘秘低声,“这么说……他喝醉了?” 会意一笑,春桃接过空盘子递上干净手帕,眉眼舒展,“据说是,不过醉到哪种程度桃儿就不知道了。” 说得轻松,可初一心里还是害怕。这么闹法会不会搞出事?他醒了酒能跟自己计较不。脑子里乱七八糟,刚想再问,突听外头几声响动,吓得她立马抓紧春桃的衣摆,秀气的脸上满是戒备,“什么声音?” 这响动春桃也听见了,竖起耳朵分辨,末了拉住初一的手轻拍,转身边说,“等等,我去瞧瞧。” 语毕离开床榻,几个步子来到窗边,探头一看,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真切。春桃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拉开大门决定去长廊外探探,于是抿了抿唇,回头冲初一讲,“小姐,外头一点响动都没有,我猜是不是张管家遇到了麻烦,桃儿出去看看,您别急,一会儿就回来。” 攥着宽大的袖子内心七上八下,榻边的新娘子怔了怔,随即颤声应允,“好,你快些……别去太久。” 她是主子,但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上一世虽然嫁过人,可那段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春桃一走,屋子顷刻间鸦雀无声。坐了半响,她到底有些发虚。不了解外头的情况,独自一人哪坐得住。高声唤了几句“来人”,喊了半天得不到响应。慢慢挪动步子拿了拐杖站起身。鄙夷凝神,默了默,还是决定去门边偷偷探清虚实。 她是怂丫头,但关键时候却是大胆果断。拉开门,夜风拂面,细细凝神观望。只道暗中辨得一声闷响,一彪形大汉撞着柱子仰倒在地。随之而来的三五几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不远处,统统被重拳撂翻。初一怔住,却见来者动作极快,不等她看清,早已飞身跃到跟前。抬眼望去,高大的身量,打斗中红喜服撕破了些许,五官英挺,眼尾带疤。不是她那传说中的夫君,还能是谁。 意识到这点,姑娘惊了大跳,反应过来飞速掩门,下意识想往里头奔。无奈还未抬手,门早被对方一把按住,不带喘气,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初一吓得拐杖拿不稳,哪能料想还不到一盏茶时间,那男人早把五十个大汉徒手撂倒。牙齿磕得咯咯响,苏炙见她这副模样,诧异之余,心下也已了然。 早就疑惑有谁敢闹他的洞房,刚进翠竹园正面就来了五个身量可观的打手,冷冷抬眼,苏炙眼疾手快躲过一击,随之而来的袭击者不在少数,出手凌厉卡住对方的脖子,反手一拧瞬间将人撂翻。闪身夺了棍棒,不等人开口,亲自动手教训了这群不知死活的人。从长廊外一路杀过来,把应声出门的春桃吓傻了,旁边的张贵显然也受了惊,两人抱着脑袋颤颤巍巍蹲下身,望着那喜服男人冷峻的面容,直到他迅速果断将所有人弄倒。丢了棍棒,转身走向洞房。 他喝了酒,力道克制不住。横扫千军的战将遇敌怎能手软。本以为是哪路不知死活的兄弟给他下的套,谁料待到洞房口才明白,这一切竟是他刚过门的小妻子给自己使的恶作剧。 初一的拐杖直剌剌地掉到地上,对上苏炙的眼神,她本能往后退去,可是脚还缠着,哪能动上半分。抬腿的当下失力朝旁倒,随后腰上一紧,男人不动声色地带住她。不等人开口,单手捞起人几步踏回了屋中。 力气真大,拎她跟拎只猫一样容易。心里如重锤猛打,身子抖得像筛糠。 重新坐回床上,姑娘大气都不敢出。感觉此刻的空气已然凝固,随声而来的喜娘被他冷声屏退。屋子里只余了二人,一身狼狈的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径直去到边上开始脱衣服。初一见状,哪敢再盯着不放,连忙侧过身坐好,待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屋内又静了下来。 不明所以,试着眯眼偏头,辗转间见那赤着上身的男人坐到红木座椅上开始换药裹布,旁边搁了细纱药瓶。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熟练地卸下自己胸口处的缠裹,随手丢掷一旁。榻上的小娘子屏住呼吸斜眼望去,见他胸膛处的白纱下透着鲜红,显然是刚才打斗中撕扯到了伤口。可这么说来,他岂不是本就带着伤? 哆嗦不停,仿佛意识到自己搞砸了。初一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面带尴尬地放低语声,试图找些话来说,“那个……你受伤了?我箱子里还有些药膏,您要不要……我差人去帮你拿。” 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抬眼。狭长的眸子,鼻梁挺而直,薄唇紧抿。一动不动地望向初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可怕。惊得她不敢往下讲,紧紧握住袖子里的短刀抖个不停。苏炙移开眼睛,注意到她的袖口,感觉那小人儿的害怕,垂下了眸子,套上中衣起身绕到大圆桌旁斟茶饮去。 僵持片刻,以为他会继续坐得远远的,谁知那男人搁下茶盏便转身步了过来,身量傲人,气势皆具。初一如惊弓之鸟,吓得短刀从袖口滑出,落到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响。她怔住,两手撑着鸳鸯被,只管移动身子哆哆嗦嗦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