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坑扒拉着了,谢鹭坐下烤烤火,压一下宿醉的头痛。
昨晚揣来的两个鸡蛋,埋灰里热了剥开来就是早饭。今天要干活,不吃饱不行。
谢鹭之前就发现这里怪石的石质很密,所以田野里的碎石有的块头不大却重。待头痛稍退身体烤暖了,她去四下寻找仔细挑了十块重的石头,垒在那辆拉板车上,再把昨天铲煤穿的粘煤的袍子叠了带上,又拿了三四片长叶一起放在车上,拉着车去叶家老酒馆。
车咯吱咯吱地在酒馆门口停下。谢鹭放车敲门。
“来捏!”
门推雾散愁字开。叶掌柜看清谢鹭,微楞一下笑道:“哎哟,收拾干净了就是秀秀气气的。”
衣袍整齐,发髻清爽,迷茫和苦恼被酒冲刷后,又是那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好看到何易晞见了要沉默,姜珩羽见了都泪流,何况是久居温汤街,见世面不是那么多的叶掌柜。
“叶掌柜早。”
“早早。吃早饭了吗?”
“吃了。我去把石头搬进来。等会要用。”
“好,你要我准备的绳子和钩子我都放院里了。”
谢鹭把石块一块块搬到院中树下。院角的那几根粗硬的长竹篙谢鹭选了三根合适的,用绳子并排扎在一起。然后把这小竹排立起推倒,架过那棵树的树桠。
叶掌柜仰头看着,好奇问道:“你是要做桔槔?”
“嗯。”谢鹭答应着,不停手里活计:“试试看。”
她四把钩子连绳,勾牢磨盘四围,又把麻绳搓紧,像兜酒坛那样打上绳结系牢石头,一块块吊在竹篙另一头。石头加到六七块,竹篙咿呀作响。好在它坚韧,虽然两头沉重依然不弯曲。钩子的连绳早已崩紧,终于在那头加到地九块时,磨盘微微翘起。
“起了起了!”叶掌柜弯腰盯着磨盘,大喊着给谢鹭鼓劲:“翘起来了捏!”
谢鹭满意地点头,最后加了一块石头。磨盘被吊起了一个小角。谢鹭上前贴腰抱住磨盘,运力大喝:“嗨!”磨盘缓慢又艰难地移动,一点点接近井口。好在本来它离井就不远,谢鹭推到合适的位置,便松力坐地,喘息片刻又爬起,捡劈柴刀在手。
“叶掌柜,站开点。”她见叶掌柜退开,挥臂割绳。砰砰巨响过后,磨盘封井,石块砸地,激起尘土飞扬。
“哎呀你真厉害捏!”叶掌柜拍掌,高兴地跨进院里的灰尘,帮谢鹭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你哪学来的?绳结也打得那么好。以前打过鱼织过渔网吗?不对啊,你是贵族捏……”
谢鹭掸掉袖上尘土,随口道:“我以前在军营里历练过一年……后勤队。在那练出来的,都是基本功。”
叶掌柜为她拍土的手突然停了,不由地退后了一步,小心翼翼问道:“你是军士?你上过战场?”
“死之前第一次上。”谢鹭苦笑,颇为自嘲:“刚上就死了。连你们东莱军阵都没来得及看到。”
“哦哦……哎,现在到处打仗,贵族年轻人哪个没上过战场……”叶老板稍微放心,凝了凝心神换过话题:“好捏!我终于不用被井里的味熏着了。小谢,谢谢你捏。你想要钱还是东西?”
谢鹭道:“您方便的话,还是给我钱吧。我早点攒够了还给裁缝。”
叶掌柜又拿出昨天的钱袋。钱袋虽干瘪,但她抓了明显丰厚的一把给谢鹭,劝她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还给裁缝。我们虽然穷,还不至于几个苞谷就火烧眉毛了。”
谢鹭接过铜钱,再三道谢。叶掌柜又赶着从后厨蒸屉里捡了四个刚出锅的馒头,用枯荷叶包了,塞给谢鹭。
“你还要去煤场干活的吧,拿上这个当午饭。”
谢鹭现在看到出自叶掌柜之手的食物,就本能地感到害怕,但转念一下馒头不需要调味,应该能吃,于是感激收下。她收拾好竹篙,抱石头回车,拉着破车就去岔道口,放车抱衣服进煤场,继续铲煤扬煤铺煤不在话下。
而叶掌柜收拾好院子,累得也是一身大汗。昨天就预料到今天会出力,所以昨晚约好了裁缝今天到流景温汤泡澡。快到黄昏时分,两人按约推门进店,在门口立柱上的吞金蟾蜍雕里放进洗澡的铜板,却不见唐书人影。
“人呢?”裁缝四下张望,奇怪道:“我昨晚跟她说好了啊。”
“可能有事出去了?”叶掌柜指向柜台上的蜜柑:“你看水果都准备好了捏。”
免费给客人提供泡温泉后的水果,是温汤街温汤店的规矩。温泉已不再有,而规矩仍在。就像一直坚守的流景温汤,虽然店外萧瑟,但推门进来还是有着大温汤店的气派。红纸灯笼点在角角落落,把温汤店上下两层点缀得温馨明亮。木质楼梯连接一二两层,分开大厅两个大池。大池以鹅卵石铺成的水道相连后堂,虽然池里没水也是打扫得刚刚净净。厅中两排躺椅整齐,簇拥着一个又长又宽的红木茶案。茶案暗红不见光泽,看来已经很久没有客人的衣袍摩擦。